剧痛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
像有把钝凿子顺着骨缝反复敲砸,每一寸筋肉都在叫嚣着撕裂感。林岩的意识在混沌里浮浮沉沉,耳边还缠着两道残影——一道是雷霆劈裂夜空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另一道是队友嘶哑的呼喊,“抓住绳索”四个字,像烧红的铁刺,烙在残存的知觉里。
他猛地睁眼,眼皮沉重得像黏了泥。预想中该有的一切都没出现:没有救援直升机刺目的探照灯,没有暴雨砸在脸上的冷意,也没有队友攥着绳索的、汗湿的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
参天巨木刺破云层,粗壮的树干得三四人合抱,斑驳的树皮像老龙蜕下的鳞甲。层层叠叠的树冠织成密网,把阳光剪得支离破碎,零星光斑落在厚达半尺的落叶层上,闷出一股潮湿的腐殖味。空气湿热得像刚掀开的蒸笼,吸进肺里时,带着草木的腥气与某种野花的甜腻,黏糊糊地裹着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耳边是从未听过的声响:虫鸣尖锐得像哨子,鸟叫带着古怪的颤音,还有不知名兽类在远处低沉的嘶吼,搅成一片原始而喧闹的交响。
这是神农架?林岩撑着地面想坐起来,一阵眩晕猛地砸过来,眼前发黑,浑身酸痛得几乎散架。他是浸淫户外救援十年的老队员,秦岭的无人区、横断山的峡谷都闯过,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丛林——藤蔓粗得像水桶,垂在树干上晃悠;地上的蕨类植物长得比人还高,叶片边缘带着细碎的锯齿;那些不知名的树木,枝干扭曲得如同活物,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野性。空气中的氧气似乎浓得过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生命力,却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低头检查自己:专业的橙红色救援服被撕成了布条,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擦伤的地方渗着血珠,淤青紫得发黑。万幸,四肢还能活动,没有骨折的剧痛。指尖摸向腰间,救援包的尼龙带还牢牢系着,他松了口气,拉开拉链——GPS定位器的屏幕碎成蛛网,按多少下都没反应;对讲机贴在耳边,只有“滋滋”的电流噪音,像垂死的飞虫在挣扎。
孤独瞬间攥紧了心脏,连带着恐慌,像冰冷的潮水顺着脊椎往上爬,漫过喉咙时带着铁锈般的涩意。但他立刻咬了咬舌尖,疼意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十年训练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在喊:慌没用,慌是最致命的毒药。
“冷静,林岩。”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在空荡的林间格外清晰,“先定坐标,找水源,再判断危险。”
他扶着身后的巨树站起来,树皮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声响穿透了枝叶——不是虫鸣,也不是兽吼,是低沉的、带着节奏的嗡鸣,偶尔夹杂着几句短促的呼喊,模糊却真切。
有人?
死寂的心湖里猛地溅起水花。林岩忘了疼,拨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循着声音往密林深处摸去。脚下的落叶层软绵绵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断枯枝发出声响。
声响越来越近,渐渐辨出了轮廓——是木头碰撞的闷响,还有人粗重的喘息声。
林岩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拨开叶片缝隙往前看。眼前豁然开朗,是片约莫半个足球场大的林间空地,而空地上的景象,让他的呼吸瞬间顿住,血液几乎冻成了冰。
那不是科考队,不是迷路的驴友,更不是救援同伴。
是空地上的一群“人”。
约莫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几乎是赤裸的,只在腰间围着肮脏的兽皮,或是用藤蔓串起的树叶,勉强遮住要害。皮肤是深褐色的,像被太阳烤焦的泥土,上面沾着厚厚的污垢,还画着红黑相间的古怪纹路,有的像蛇,有的像飞鸟。头发纠结油腻,胡乱披在肩上,沾着枯叶和草屑,散发出一股混杂着汗味与兽皮腥气的味道。
而他们手里的东西,让林岩的心脏狠狠一缩——是石头。粗糙打磨过的石块绑在木棍上,成了简陋的斧头;燧石片被削得尖尖的,固定在长矛顶端,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泥。
石器时代?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进脑子里,荒谬得让他头皮发麻。他死死盯着那些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灌木丛的枝条,叶片的锯齿划破掌心都没察觉。
空地上,一根两人合抱的枯木横在中间。几个强壮的男人正举着石斧,费力地往下劈砍。他们的动作很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闷响,却异常笨拙——石斧不够锋利,往往劈好几下,才能在枯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木屑细碎地溅出来。妇女和半大的孩子围在旁边,把劈下来的小木片抱起来,堆到空地中央的柴堆旁。
那柴堆堆得很规整,底层是粗树枝,中间铺着干草,最上面是细碎的枯叶。柴堆前,跪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泥浆,额前插着几根斑驳的彩色羽毛,看着像是部落里的巫医。她手里攥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抵在一块扁平的干木板上,正用尽全身力气快速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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