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筅搅过茶汤的余响还缠在檐角,廊下僧兵整齐的脚步声已渐远——中国口音的毛利武士攥着腰间刀鞘先退,肥后口音的小西家代表临走前还往红毛人(葡人)那边瞥了眼,那葡人只顾着在胸前画十字,连道别都忘了。光德坊住持了悟最后起身,对着森老爷与尾藤知定合十行礼,墨色袈裟扫过榻榻米时,还带走了半缕线香的冷意。
唯有那名一直沉默的德川家亲信(三河口音随从)没立刻走,他等其他人都踏出茶室门槛,才对着森老爷与虎千代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内府专属”的疏离:“鄙人这便回伏见复命了。若森老爷或赖陆样有话、有物要托带给晴夫人,亦无不可——内府殿下那边,会酌情通传。”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夫人前日亲手缝了双襦袢,说赖陆少爷练兵辛苦,若缺换洗衣物,可随时着人去伏见取,或是鄙人亲自送去尾张亦无不可。”
这话没带任何“命令”或“讨好”的意味,更像单纯传递家事,可落在茶室里,却让空气静了半瞬——谁都清楚,“晴夫人能缝襦袢、能托亲信带话”,本身就是内府释放的信号:晴在伏见“安稳”,且仍能与儿子保持联系,无需担心她的处境。
森老爷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指节在膝头轻轻磕了磕,没接“带话带物”的茬,只淡淡“嗯”了声,算是应下。虎千代却攥紧了拳,指尖蹭过膝上的练兵灰——母亲缝襦袢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灯下捻线、指尖捏着细针、针脚藏在衣缝里……原来她在伏见的“体面”,不只是与家康的周旋,还有这样偷偷牵挂他的细碎温情。
茶室里瞬间静下来,只剩炭盆里银霜炭偶尔爆的火星。虎千代刚要端起冷透的茶碗,却瞥见尾藤知定仍恭恭敬敬跪坐着——乌帽子的折角始终朝前,没按惯例摘下,双手拢在袖中,指节抵着膝头,像在等什么,又像在憋什么。
直到院外最后一点僧兵的甲胄碰撞声消失,尾藤才终于动了。他先对可儿才藏递了个眼神,那粗汉立刻趿着木屐去关门,门板“吱呀”合上时,还特意把正之往门外推了推——正之的脸还泛着白,攥着可儿衣角的手没松,被拽走时还回头望了虎千代一眼,眼神里满是茫然。
“森老爷,您看这个。”
尾藤的声音压得低,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纸边沾着新鲜墨痕,像是刚从伏见城送来就揣在怀里。他把纸往矮几上一放,是正之与德川养女满天姬的“初步议亲帖”,上面“五月定亲”四个字用朱笔圈得醒目。“正之公子是嫡子,娶的是内府大人的养女,这桩婚事是伏见那边默许的。可雪绪夫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虎千代,又飞快落回议亲帖上,“要是她的事传出去,不单正之公子的婚事要黄,连正则公在伏见的脸面,都得跟着丢。所以,鄙人已经把寺里已打点好,病状由光德坊的医师出具,火化后骨灰送阿波。”
森老爷的反应却淡得像没看见那帖子。他伸手把议亲帖往旁边扒拉,油布包从怀里掏出来时“哗啦”响,打开是本硝石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记着“三月需给江户运粮两千石、硝石三百斤”,墨迹还透着潮。他用账册敲了敲矮几,海腥味混着硫磺味飘出来:“俺不管你们定不定亲,也不管正则的脸面。俺就问一句——俺外孙在你们福岛家,能不能安安稳稳练他的兵?能不能不用怕你们哪天动刀?不能,俺现在就带虎千代的媳妇雪绪丫头、带俺家晴丫头(吉良晴)、带俺外孙走,往后你们的硝石、你们的粮,别想从濑户内海过。”
尾藤脸上的从容终于裂了条缝,他连忙抬手按了按账册,像是怕那两千石粮会飞了:“哎呀呀,森老爷,您还是这么急。咱们两家从正则公就藩尾张开始合作,哪有过不愉快?您忘了前年您运硝石被九鬼家的船拦,还是咱们福岛家的铁炮队帮您解的围?”
“少跟俺扯这些。”森老爷抓起茶筅,往茶碗里随意搅了两下,茶汤溅出细点,“刚才你让可儿才藏在廊下偷听毛利家给俺谈价钱,俺没跟你计较,你倒跟俺装糊涂?”他把茶碗推给尾藤,又拍了拍自己膝盖,粗粝的掌心蹭得榻榻米发响,“罢了,俺也知道你们武士老爷的德行——拉了裤兜子,喷点红毛人的香水,就当啥事都没发生。是不是虎千代的媳妇雪绪丫头,要是没俺收留,就得按你们的意思,‘病逝’在清洲城?”
尾藤的指尖在茶碗沿摩挲着,原本挺直的背微微弓了点,连声音都软了些:“食其禄,承其则。正则公是家督,要顾全福岛家的名声,要顾正之公子的婚事,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哦,好吧。”森老爷接过尾藤递回来的茶碗,没喝,只转头看向虎千代。老眼亮得像海上的灯塔,扫过他攥紧的拳,扫过他肩甲上还没擦净的练兵灰,语气突然沉了:“赖陆,你跟俺说实的——这福岛家,你还敢不敢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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