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还在胃里烧,脚步却沉。
虎千代扶着廊柱,雨水顺着瓦檐滴在木屐尖,像一串极短的火绳,引线已燃,却迟迟不炸。
这里的僧兵每看起来似乎都饱饮足食,他们的脚步扎实。根本不是一般美浓国织田中纳言(秀信)的那些苦哈哈能比的。与其说这里是前世游戏中看到的那些“随机怪”,不如说他们才是有信仰的精兵。
他忽然想起雪绪。
她此刻“病逝”在清洲本丸,流程却必须走完:病状——由光德坊医师具结见证——由了悟住持盖印火化——由净土真宗塔头执行骨灰——由森家船运回阿波一条人命,四颗人头。
如果不是尾藤知定主动掩盖“主母失德”的骂名,如果不是了悟和尚肯盖那枚朱砂印,
雪绪、他、母亲、未来的孩子——都得死。
寺庙不是背景,是生杀予夺的签押房。
“一向宗不是怪,而是人;寺庙不是背景,而是权力节点。”
雨声密了。虎千代看着雨丝敲在瓦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辈武人将污秽腌臜摆在那里,却嫌弃别人耍枪弄棒——可笑,真的可笑。”
虎千代跟着知客僧穿过长廊,木屐底沾了泥,踩得回廊“咯吱”作响。
尽头一间偏房,灯影昏黄,门没关严,漏出一缕檀香,混着雨水的腥潮。
里头跪着个人。
四十岁出头,僧衣半旧,下摆被雨水洇出深色,像血。
他背对门口,面前供着阿弥陀像,像前却横着一杆铁炮——枪管擦得锃亮,火绳盘成蛇,枪口正对着佛像的眉心。
虎千代站在门槛外,没敢出声。
那人先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
“……小僧法号‘觉念’,俗姓林,摄津国住人。
十五年前,我还是个佃农,给村上老爷种三反田。
天正十四年,老爷加租,我娘把最后的糙米煮成粥,自己喝米汤,把米粒留给我弟。
那年冬天,我娘饿死在田埂上,手里攥着一把土,嘴里塞着草。”
他伸手抚过铁炮的枪托,指腹摸到一道凹痕,像是旧伤。
“后来净土真宗的和尚来了,说我娘念佛就能往生。
他们给我田种,给我种子,说我只要念佛,死后就能见娘。
我就信了。
再后来,和尚说:‘武家要来收寺领,你们念佛的,得拿枪。我就拿枪了。”
他忽然回头,脸上没有怒,只有疲惫。
眼角皱纹里夹着泥,像老树的年轮。
“你以为我想造反?我想种地啊。
我想让我弟读书,想让他别跟我一样,一辈子只会弯腰。
可你们武家老爷,今天说寺领是你们的,明天说百姓是你们的,后天连我娘的坟都要圈成马场。
我们不拿枪,就得死;拿了枪,还是死——但至少死的时候,手里有枪,腰是直的。”
他指了指佛像前的铁炮,声音低下去:“这杆枪,是去年从堺港买的,花了三斗米。我每晚擦它,就像擦我娘留下的镰刀。可镰刀能割稻子,它只能割人。
割谁?
割你们?
割我自己?”
雨声忽然大了,像有人在屋顶上撒豆。
觉念抬手抹了把脸,袖口湿了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今天石田大人的人来,说‘帮我们,战后保寺领’。
明天德川大人的使者来,说‘中立,战后加封’。
后天森船主的人来,说‘运粮,保海运’。我跪在这儿,问佛:‘弟子该怎么办?’佛不说话,铁炮也不说话。只有雨声,像无数人在哭。”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虎千代公子,你是武家人,你告诉我——
我们念佛的,到底该怎么活?
是把枪放下,等你们砍?
还是把枪举起来,等你们烧?
或者……
有没有第三种活法?”
虎千代站在门口,雨丝飘进来,打湿了他的睫毛。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觉念却已经转回去,重新跪好,双手合十,铁炮横在膝前,像一截冰冷的禅杖。
“你走吧。
明天太阳出来,我还得带人下山——
去给你们运粮,或者……
去给你们收尸。”
雨声淹没了一切。
虎千代退后一步,轻轻带上门。
门缝里漏出的最后一幕,是觉念俯身叩首,额头抵着铁炮的枪口,像抵着佛前的磬。
揣着那份不安走不出几步,就看到了悟和尚的门开着。那个儒雅的和尚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进来坐——这是雪绪的叔叔,更是蜂须贺正胜的庶子。
雨声在屋脊上擂鼓,铁壶喷出的水汽像一条白龙,盘在梁下迟迟不散。
虎千代跪进茶室时,下摆已吸饱了水,贴在小腿上冰凉。了悟没有回头,只抬手把第二只茶盏推到他面前——盏底描着一只极小的蜂须贺桔梗,釉色暗得像凝血。
“雨大,先暖暖手。”
声音是僧人的,却带着蜂须贺家督训话的节奏。虎千代双手接过,指尖刚碰到盏沿,了悟便开口,像在宣判一桩早已写好的案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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