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总怕细想。而蜂须贺家政就是那种爱揣摩的人。他像是自己母亲,与亡父蜂须贺正胜,那种豪侠般的性子不同。他不仅没有其父蜂须贺小六(正胜)那股洒脱,更没有自己女儿雪绪那种任性——完全就是个温吞性子。
离开了清洲本丸,坐进轿子时,他就有些坐卧不宁——指尖反复蹭着腰间鲨鱼皮刀鞘,连念珠都转得比平时快了半拍,脑子里全是方才虎千代玄色阵羽织下绷起的肩线,还有那比轿顶还高半尺的身量。
想收虎千代作义子吗?正是如此。可这究竟是为了,那个自己养育多年的女儿?还是为了身为藩主的那点算计?蜂须贺家政已分不清——也不屑去分清楚。桔梗纹早已烙进骨里,他习惯了:藩主就是他,他就是阿波德岛藩的藩主;至于父亲二字,扪心自问他真的配吗?
他这个不顾女儿心思,将她送给一个粗鄙武夫的父亲,真的合格吗?而可笑的恰恰是,全天下都觉得他做得没错,甚至所有人还都夸他很体面。不过谁让她是蜂须贺家的嫡女呢?又哪有花钱的时候是嫡女,任性了就是女儿的道理?
此时的家政还记得,自己父亲蜂须贺正胜拒不受土,坚持要留在秀吉身旁侍奉时,他心里有多怕——多怕会因为父亲的忠义,让他永远错失统领一国的机会。
当时的他脑子里全是:“大家都被封赏了,凭什么我就不行?我又没有想要加贺百万石那么夸张。区区十七万多一点的阿波国,我自己的功劳也都勉强够了。”
太阁殿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没有呵斥,也没有抚慰,只是微微侧过脸,把折扇“啪”地合在掌心,眼尾堆起的细纹里带着一点看透却不点破的薄笑——像猫儿按住耗子尾巴,却不急着咬下去。
那位大人物故意慢半拍才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所有家臣都听见:
“小六(正胜)啊,你怎能——”
尾音拖得长,指尖轻轻点在家政低垂的额前,指甲上的朱漆在灯下闪了一下,
“——怎能这般任性啊。家名传承的事,不可你我私交打折扣。”
说完便朗声大笑,扇骨“哗”地展开,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那笑意里分明写着:“臭小子,别看阿波舆图了。老夫拿当子侄,可你在人前也好歹装得体面点!”
那一刻,蜂须贺家政只觉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太阁的笑,是把钩子:没点破他‘想领一国’的贪念,却明晃晃让他懂了——‘活着’比‘体面’,从来都先一步。父亲拒受土的事,总让他在夜里翻阿波舆图时想笑——指尖戳着舆图上阿波的疆界,觉得父亲倒洒脱,可这一寸寸土地,哪是靠‘忠义’能守住的?可后来笑容淡了:‘忠义与否不是封赏的筹码,上位者的默许才是’。
轿夫们的草鞋碾过清洲町方才融化的冻土,发出“咯吱”的闷响,像蜂须贺家政此刻发紧的牙关。雪绪很像她的祖父,像她祖父那般任性。那任性让他觉得很恶心,以至于看得久了,他会不自觉的想躲。
太任性了,那对祖孙简直太任性了。天正十三年他拒绝受土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雪绪这个「嫡母私通庶子」时也都三十多岁了——这两个人都不考虑该怎么生存吗?愚,愚蠢,愚不可及。
忠义可靠吗?他家政在庆长二年建议收缩防线而触怒秀吉时,父亲还健在,还不是差点就被重罚?再看雪绪这边的“私情”,找了个身量那般高大的虎千代即使没有森老爷的外孙,吉良晴的女儿这层身份。单单就是那个魁伟的体态,想要与他苟合的女人也必不会少。女子倚仗境遇本就短暂,过几年雪绪年老色衰,虎千代若转头依附更强势力,她又该如何自处——真不敢想。
说到底那祖孙俩的任性,没有他家政兜底,现在的蜂须贺家会是哪般光景?真要是当年封地时被太阁装了糊涂,哪来的阿波德岛藩?没有他让庶弟「了悟和尚」默许,甚至帮助假死,出具文书。被戳破了体面的福岛家又怎么能轻饶了她?不做收准备收虎千代做义子的准备,到了福岛家不容他们的时候,那两人又凭什么吃用?以何为生?
突然,轿侧的小窗被风掀起,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路边一间矮檐私宅——廊下挂着褪色的紫藤帘,帘后再次隐约看到那个穿淡紫襦袢的身影,发间那支银钗,是雪绪嫁去福岛家时,他亲手给女儿插在发髻上的。
“是她。”家政的呼吸骤然停了。指腹猛地攥紧轿内的扶手,木刺扎进掌心都没察觉——这私宅他认得,女房的密信里写过,雪绪假死后就藏在这里,靠着虎千代偷偷送的粮米过活。
帘后的身影似是察觉到轿中的目光,微微侧头。家政甚至能看见她袖口沾的炭灰——定是昨夜给虎千代煮肉汤时蹭的。就是这个女儿,早年跟他写信说“晴様文雅,与我同骂河豚”,后来却骂人家是“厕所主母”;就是这个女儿,明明是阿波藩的嫡女,却要躲在这种见不得光的私宅里,怀了庶子的孩子,还要靠假死逃避内宅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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