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长五年三月的东海道,晨雾如浸了水的棉絮,把远山近松裹得发沉。一杆马标先破雾而出,靛青旗面上金丝绣的五七桐纹晃得人眼晕——那是太阁秀吉的御纹,每片桐叶都缀着“丰臣正统”的分量,北政所宁宁携此旗出行,便是捧着天下人遗下的大义,任谁见了都得躬身退避,这是乱世里最硬的“名分旗”。
稍矮半头的“对い蝶”纹旗跟在后头,旗面垂着半角,显是轿中大谷吉继又咳得喘不过气。可这面旗也半点含糊——石田三成的文治派势力全靠它撑场面,见蝶纹如见三成本人,是西国诸卿心照不宣的“意志旗”,该在这队列里,合情合理。
偏是最前头那杆“福岛七宝”旗,扎得人眼睛生疼。黑底猩红的七宝轮绣得狰狞,是福岛正则打了半辈子仗的“家名旗”——按武家规矩,这旗该插在清洲天守阁顶,或是正则亲率万兵时扛在中军,怎么会落在个庶出子肩头?那少年虎千代——福岛赖陆,肩背虽比寻常武士宽出半尺,甲胄也擦得亮,可他身后跟着的,不过是百来号私兵,连福岛家“御贷具足”的制式都凑不齐,这旗扛在他那,活像把主家的印信塞给了町里的货郎,透着股说不出的荒唐。
若有谱代老臣打这过,怕是要当场按住腰间胁差,指节泛白只道“乱了!全乱了!”——庶子掌主家总旗,私兵护核心旗印,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太阁在世时便有定例:私兵掌主家总旗者,皆以“紊乱纲纪”论,轻了杖责夺职,重了直接驱出家门。便是清洲町的奉行见了,都得拿朱笔勾“福岛家治家无方”,更别提德川家送亲队伍若瞧见,怕要疑心“正则连家都管不住,怎配联姻”。
退一万步说,即使现在还掌握了丰臣家倒了,德川幕府建立,亲手定下《武家诸法度》的德川家康,也不可能因为晴这个枕边人就无底线支持——即使是德川秀忠,结城秀康也不行!这在《武家诸法度》里,跟“以下犯上”就差一步。便是江户町里的奉行见了,都得拿朱笔勾“福岛家纲常紊乱”。
可这荒唐里的门道,无论是按太阁所定《御家中法度》,亦或是还没出世的《武家诸法度》,这又是合法的——旗底下的虎千代和轿中宁宁再清楚不过。他那“饿鬼队”练得再精,鲸肉喂得再壮,终究是“福岛赖陆”的私兵——按丰臣时期定的规矩,私兵连刻个私纹都得报备,哪配拥有自己的旗印?先前砍井伊旗本、斗可儿才藏的锐气,到了“旗印”这事上,也得按规矩憋回去。
按武家旧仪,依镰仓以来便行的《贞永式目》“婚仪所及,主纹独尊”之条,嫡子大婚乃家名存续之重典,尤其正之联姻德川内府养女,实乃福岛家攀附东国权势的关键契书,半分紊乱不得。早年间织田信长嫁女儿给德川家康,整条町里只许挂织田的木瓜纹、德川的三叶葵纹,旁支要是敢露自己的私纹,当场就按“辱没主家”治罪——如今正之的婚事虽没当年那么大场面,但连着德川家的脸面,规矩得一样严。
虎千代是庶出,他那“饿鬼队”说到底是私兵。按丰臣家定下的规矩,私兵没资格有自己的旗;更别说在本丸办婚礼这种场合,要是敢挂自己的旗,就是犯了三重错:一是扫了嫡子正之的面子,二是得罪了亲家德川家,三是坏了“主家场合只许显主家纹”的铁律。真要是这么干,不用福岛正则动手,随便哪个家老都能先斩后奏治他的罪,连他娘吉良晴在伏见城靠着内府的那点体面、外公森老爷打通的海运路子,都会因为“福岛家管不住人”受牵连,这是头一层原因。
再说说守本丸的责任。按武家当差的规矩,轮值守主家本丸,就得抛开自己的私号,全听主家的:穿统一的甲胄,挂主家的总旗——这不是什么荣耀,是当差就得守的本分。所以当福岛正则听到北政所要借身为本丸守卫的虎千代做护卫的时候,便已经没得选了。
其一,固然是“宁宁像母亲”这一层私情——正则幼年失恃,北政所曾在太阁御前亲手给他照拂;但仅凭“像母亲”三个字,他大可派一队旗本追上去,把旗换回来,再磕头赔罪,颜面犹存。
其二,才是真正的枷锁:宁宁不但是他的“阿母”,更是武断派领袖们共认的“靠背”。
武断派诸将——加藤清正、黑田长政、浅野幸长、福岛正则——当年能在朝鲜战场拧成一股绳,靠的不是太阁的军令,而是北政所在大阪城一次次亲自给他们斟酒、拍肩、许诺“你们是我弟弟,殿下不要你们,我要你们”。这层恩情,正则若敢当众撕破,就是自绝于整个武断派。
更狠的是,宁宁借到了扛旗的饿鬼队,就已经命人打出了五七桐纹旗,旗面上每一片桐叶都缀着“丰臣正统”四字——那是太阁遗孀的“名分旗”,也是武断派最后的“大义旗”。正则要是追出去把自己的旗扯下来,等于告诉天下:“我福岛正则连太阁遗孀都不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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