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遇上了当时还在京外的侯府老夫人,也就是先侯夫人,您的祖母心善,看我可怜,收我进府做了粗使丫鬟,后来才指给您母亲做陪房,又做了您的奶嬷嬷……这才有了条活路,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柳嬷嬷说完这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眼睛。
沈清辞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浸透,连指尖都在发麻。
月事的不适、生育的恐惧,此刻在柳嬷嬷这轻描淡写却又字字泣血的遭遇面前,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她所遭遇的,是制度性的压迫和物化。而柳嬷嬷所经历的,是更直接的、赤裸裸的暴力、剥削和毫无人权可言的地位。
身体不仅不属于自己,还可以被随意打骂、摧残、抛弃,像一件破损的物件。
而她曾经,作为“铁骨铮铮”,甚至嘲讽过那些为家暴受害者发声的声音,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女人自己没做好”、“为什么不逃走?活该!”
为什么不逃走?柳嬷嬷的遭遇就是答案。
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社会的规则将她们牢牢钉死在悲惨的命运上。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共情,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评判者,她成了这苦难中的一份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她挣扎着伸出手,轻轻覆在柳嬷嬷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真切的温度。
“嬷嬷……”她的声音干涩,“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柳嬷嬷一愣,似乎没想到小姐会向她道歉,连忙摇头:“不,不怪小姐……是老奴失态了,不该跟您说这些腌臜事,污了您的耳朵……”
“不。”沈清辞打断她,目光坚定了一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该被忘记。”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给予她温暖和庇护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许下了一个极其沉重却又发自内心的承诺:
“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嬷嬷。我……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陆铮灵魂里残留的、属于男性的某种保护欲和义气,却又奇异地与沈清辞此刻的心境融合在一起。
她保护的不只是柳嬷嬷,也是在试图保护这个身体里正在慢慢生长的、属于“女性”的自我,对抗这个吃人的世界。
柳嬷嬷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沈清辞。
小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少了些往日的温婉怯懦,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复杂而坚硬的东西。
但那其中的真诚,却让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反手紧紧握住沈清辞的手,老泪纵横,这一次,却带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慰藉:“好……好……小姐长大了,嬷嬷……嬷嬷等着小姐护着……”
主仆二人的手紧紧交握,在这弥漫着血腥气和苦涩回忆的房间里,一种基于共同苦难和理解的情谊,悄然滋生,微弱,却坚韧。
沈清辞想,或许这就是“女性互助”最初的模样。
不是在网络上摇旗呐喊,而是在真实的苦难中,伸出的一只手,一句“我明白”,一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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