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脊上,有一道微弱的红光闪了一下,接着慢慢暗下去。
陈砚把那张带青灰划痕的纸条塞进衣袋,这时候远处山脊上的红光已经没了。他没回屋子,直接朝着院子角落的陶罐走去。他揭开盖子,月光下,罐里的青液泛着冷光。他用指尖蘸了一点,那液体滑腻腻的,还有股地下矿物的腥气。之后他裹上残卷,揣着陶罐,顺着田埂往祖坟那边走。
夜风刮过稻叶,沙沙作响,脚下的泥土软乎乎的,每走一步都会陷得很深。残卷贴在胸口,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就好像布帛下面有个活物在跳动。
他走到石碑东侧三步远的地方,蹲下来,把青液滴在地面那个压扁的“巳”字上。液体渗进土里,没啥反应。他又滴了一圈,弄出个闭合的符号。残卷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胸口一缩。
一道电流从脚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整个人一下子僵住,肌肉直抽搐,膝盖砸进泥里。黑暗中有人靠近,手里的东西还冒着电弧的余光。陈砚想抬头,脖子却动不了。那人蹲下来,把电击枪抵在他肩胛骨之间,又电了他一下。他眼前一黑,意识都碎成了片。
就在要昏过去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把右手插进泥里,指尖蘸着剩下的青液,在掌心划了两道数字:1999。接着划了四划,代表“四月”。最后是七道短痕,歪歪扭扭地排着——四月初七。
那人收起电击枪,转身走了。靴子踩在湿土上,声音很轻,但残卷还在微微震动,好像在指引方向。陈砚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记住了那脚步的节奏。他闭上眼,昏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他在祖坟边上醒了过来。衣服都湿透了,右手掌心的刻痕干了,变成一道青黑色的线。他慢慢坐起来,感觉骨头都被碾碎了一样。残卷还在怀里,温度恢复正常了。他掏出记录本,翻到空白页,用铅笔把掌心的数字一笔一划地描下来:1999·四月初七。
他突然停住了。
这个日期他见过。在父亲的日志里。那天写着:“云图异常,恒温箱0417温差波动±3.2℃,持续17分钟。”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砚出生时辰,雷未落,地未动。”
陈砚盯着这行字,手指都僵住了。电击枪上刻的不是随便选的日期。是他的生日。也是父亲第一次发现异常的那天。
他合上本子,起身回屋。路过农技站的时候,他看见周映荷的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他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
她转过身,手里拿着显影药水瓶,袖口沾了一点蓝绿色的污渍。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我有个问题。”他说,“你上次问的‘云图校准’,到底啥意思?”
她眼神闪了一下,放下瓶子,“你发现啥了?”
“笔记本里的密码,”他说,“泡在青液里会显出纹路。但不成图。我想知道,咋让它动起来。”
她沉默了几秒钟,伸手接过笔记本。就在她指尖碰到封面的时候,袖口的药水渍蹭到了他衣袋露出来的一角青液。两种液体一接触,墙面突然浮出一片光网。
那光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觉。那光就好像从空气里长出来的,细密的线条交织成三维的结构,像根系,又像水脉。中心点悬在半空,正对着镇南祖坟的位置。光网边缘,一个微型“巳”字缓缓地转着,和纸条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周映荷盯着那图案,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陈砚看着那光,心跳加快。他总算明白了。这些数据不是为了研究土地,是为了绘制地脉网络。每一次记录,都是在给这张网添一根线。而祖坟,是所有线的交汇点。
“你咋做到的?”他问。
“药水配方改了。”她小声说,“加了点别的东西。”
“啥东西?”
“不该问的,就别问。”她抬眼看他,“你现在知道了,他们要找的是啥。”
他没说话,盯着墙上的光网。残卷在衣袋里轻轻颤动,好像在回应着什么。他突然想起昏迷前的感觉——残卷不是在报警,是在记录。记录那个拿电击枪的人的离开方向。
他转身就走。
回到地窖,他把陶罐里的青液倒进一块旧布巾,再用残卷裹住,打了个结。晚上,他又来到祖坟。这次他没在“巳”字上滴液,而是把布巾埋在东南角。土刚盖上,残卷背面突然一热。
一行字浮现在布纹上:主归则脉醒。
三秒后,字消失了。
他没看见。但两里外的山坡上,周映荷正用望远镜盯着祖坟方向。她手里拿着速写本,赶紧画下刚才浮现的文字。画完,她撕下纸页,塞进防水袋,压进背包夹层。
第二天清晨,陈砚挖开东南角的土。布巾还在,但里面的青液没了。土里有一道细细的湿痕,像蚯蚓爬过的痕迹,一直通到坟底。他蹲下,手掌按进土里。残卷没发烫,也没纹路浮现,只是变得特别热,就像贴着一块暖石。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远处,农技站的窗户关上了。他没再往那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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