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城的清晨总是带着海风的咸涩和码头的喧嚣。叶家工坊的木板门刚被卸下,准备开始新一日的忙碌,一个瘦削却挺直的身影便已立在门外。
是那个少年。他比初遇时干净了些,破旧的衣衫浆洗得发白,但眉宇间那股狼崽子般的孤狠并未褪去,只是此刻,那眼神里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与渴望。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已被翻得毛边的剑谱,像攥着救命稻草。
叶轻眉正清点着今日要发出的货单,抬眼看到他,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她放下单据,走到门口,晨光勾勒出她柔和却清晰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她问,语气平常,没有施舍者的高高在上,也没有过多的好奇,仿佛只是见到一个熟人。
少年——庄离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却努力说得清晰:“我…我想干活。”他顿了顿,像是背诵早已想好的说辞,“我能干活。搬东西,看火,什么都行。不要工钱,”他飞快地补充,目光扫过工坊内氤氲的热气和忙碌的身影,“管饭就行。”
仿佛为了证明,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薄薄的肌肉绷紧,展示着瘦弱身躯里蕴含的、与年龄不符的力气。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叶轻眉脸上,那里面是纯粹的、想要抓住某种东西的渴望。
叶轻眉看着他,只沉吟了片刻,便莞尔一笑:“好。正缺人手。”她的话干脆利落,“工钱照付,饭管饱。”她侧身,指向一位正在指挥搬货的老匠人,“跟着李师傅,听他吩咐。”
庄离禾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微光。他重重地“嗯”了一声,几乎是立刻就跑向李师傅,融入了那一片繁忙的景象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庄离禾成了叶家工坊最沉默、也最拼命的帮工。沉重的原料箱他抢着搬,烫手的炉火他盯着看,汗水浸透了他的脊背,在粗布短褂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不与其他帮工说笑,休息时便独自蹲在角落,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那些玄奥的剑招。但他干活极其认真,学得也快,连向来严苛的李师傅,偶尔也会对着他点一点头。
叶轻眉时常在工坊巡视,目光掠过那少年忙碌的身影时,会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赞赏。她有时会随口提点一句:“搬重物,腰腹发力,腿蹬地,省力,也不易伤着。”简单的话语,却暗合着力学原理。庄离禾听着,若有所思。
日落收工,人声散去,便是庄离禾与五竹的时间。
在工坊后的空地上,他再次握紧了他的剑——一柄真正开了刃的铁剑,是叶轻眉看他用工钱买了劣质铁剑后,让李师傅替他打磨好的。五竹依旧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黑色雕像,立在夕阳拉长的阴影里。
攻击,败退,爬起,再攻击。
如同过去无数次重复。
但这一次,在一次次被瞬间击倒的间隙,某种东西在他脑海中破土而出。工坊里安稳的饭食、周围人平常的对待、指尖触摸到的“工作”的实感……这些细微的温暖,奇异地抚平了他部分始终紧绷的、只为生存而战的野性。他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他想要守住这个能让他吃饱饭、能让他安心练剑的地方。
于是,他的剑招变了。
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致命一击,而是将全部精神凝聚于周身方寸之地。剑锋划出的弧线变得短促、迅疾、高效,目的只有一个——格挡、拨开、抵御来自前方、后方、左侧、右侧的一切来袭!他的全部感知被调动到极致,预判着那根神出鬼没的铁钎,守护着自身不容侵犯的领域。
五竹的攻击依旧精准无比,但频率似乎微不可察地增加了一丝,仿佛在无声地测试着这突然变得坚韧的防御圈的极限。
叶轻眉正好从账房出来,看到空地上的景象,脚步一顿。她看着少年那套全然不同于剑谱、笨拙却异常实用的守势,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咦?”她低声自语,“这架势,倒是顾得挺周全……”
几日后,叶轻眉亲自押送一批新货到商铺。掌柜清点完毕,脸上堆着笑,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叶老板,咱们这香皂……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好用,没得说!老主顾们都认。只是……”他压低了声音,指了指窗外熙攘却格局有限的街市,“这东夷城,说到底也就这么大点,富贵闲人就那么多。这销量,眼看着…快到顶了。”
叶轻眉的目光扫过账本,再看向窗外。掌柜的话印证了她这些日子的判断。东夷城自由散漫,适合立足,却如浅水,难养蛟龙。她的蓝图,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更需要一股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洪流。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城池,望向南方,那里有一个正蓄势待发的国度。野心在她清澈的眼底静静燃烧。“此地格局已尽,”她轻声对掌柜,也对自己说,“非久留之地。我们的天地,当在远方。”
工坊的喧嚣渐渐散去,叶轻眉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刚刚核对的账本。窗外是东夷城永不熄灭的灯火与海潮声,但她目光悠远,似乎已穿透这片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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