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
范建谈及即将到来的秋狝,感叹道:“此番布防,听闻宁王殿下亲自过问,极为周密,当可万无一失。”
林若甫持杯,目光微垂。
“范大人所言极是。布防周全,自是首要。”
他言语恳切,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然,下官以为,赏罚公平,方是凝聚人心、杜绝隐患之根本。”
眼帘低垂间,目光却冷静地观察着李云潜最细微的反应。
李云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他自然听得出林若甫话中的试探之意。
这时,他忽然举杯,向林若甫示意。
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林大人深谋远虑,所言切中肯綮。”
“不过,本王倒想听听,林大人如何看待东宫太子殿下?”
“秋狝在即,东宫却异常安静,着实令人有些……费解。”
此话一出,雅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范建持筷的手微微一顿。
有些愕然地看向李云潜。
没想到殿下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般敏感的话题。
林若甫持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心中剧震。
这问题异常尖锐,无论褒贬,都可能落下口实。
他脸上那恭敬的笑容未变,但脑中心念电转。
急速盘算着该如何回应才能既不失立场,又不露痕迹。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楼下大堂猛地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喧哗!
如同惊雷炸响,将二楼雅间的静谧撕得粉碎!
“掌柜的!好酒好肉只管端上来!”
“今日蒙宁王殿下提拔,俺张允心里痛快!”
“这条命,从此就是王爷的了!”
“这顿酒,算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许多宾客纷纷侧目,也将雅室内那根骤然绷紧的弦瞬间打断!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李云潜问题被打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瞬间恢复平静,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向楼下。
范建已皱起眉头,循声向下望去。
面露不豫:
“武将投效,本是常事。”
“如此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实非稳重之道。”
而林若甫,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
他趁势垂下眼眸,看向杯中随之轻轻晃动的清冽酒液。
嘴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这喧哗来得真是时候……
他并未抬头,仿佛被楼下的热闹吸引。
只是低声吟哦了一句,将方才那棘手的话题轻轻揭过:
“音若洪钟,志在千里啊。”
这话说得轻,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寂静的空气里。
李云潜的目光从楼下收回,恰好捕捉到林若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
经此一扰,三人也失了继续闲谈的兴致。
又饮了半杯酒,李云潜便率先放下酒杯,含笑道:“今日与二位大人小酌,甚是愉快。天色不早,不如就此散了吧?”
林若甫与范建自然附和。
三人心照不宣地起身,相互揖别,各自离去。
夜色深沉,东宫书房只点了一盏孤灯,灯火如豆,光线昏暗,将太子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他独自坐在阴影里,指间死死捻着一串碧玉念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温彦修悄无声息地进来,如同鬼魅。
他走到书案前,低声禀报:“殿下,张允今日在醉仙居当众宣誓效忠宁王,声响整层楼都听得见。诚王世子、林若甫、范建三人……恰好在场。”
太子眼也没抬,只是捻动念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声音嘶哑干涩,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
温彦修迟疑片刻,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殿下,秋狝之期近在眼前,宁王风头正盛,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太子缓缓抬起头,烛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眼底深处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与绝望。
他盯着温彦修,目光幽深得像两口枯井,忽然勾了勾手指。
温彦修附耳过去。
几句极低、极快、字字如冰锥的话语,钻入了温彦修的耳中。
温彦修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脸色煞白,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喉咙发紧,连声音都变了调:“殿下!此计……此计形同谋逆啊!万万不可!一旦……”
“置之死地,而后生。”太子打断他,嘶声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他死死盯着温彦修,目光如刀,“去安排吧。”
温彦修看着太子眼中那簇毫无温度的火焰,知道一切劝谏都已无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惊骇与劝阻都硬生生压回心底,化作一个沉重的躬身,声音艰涩:“老臣……领命。”
他一步步退出书房,身影融入殿外的黑暗中。
太子独自坐在昏暗里,身影被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宛如蛰伏的、即将扑食的鬼魅。
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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