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退一步,非但不是认输,反倒像一头经验老到的猛虎,在扑杀失手后,悄然后撤,隐入更深的林莽,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突袭。
整个京都的权力场,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表面风平浪静,水下却暗流汹涌,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这一夜,月色如霜,东宫书房的烛火却亮至三更。
李云潜正对着沙盘推演北境防务,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唯有常年警惕之人方能察觉。
他头也未抬,只淡淡道:“进来。”
门被无声推开,陈萍萍走了进来,比寻常宦官的脚步还要轻。
他面色比月光更冷,手中托着一个封了蜡的文书匣。
“殿下,察罪司出事了。”
李云潜推演的手指一顿,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说。”
“今日核对归档文书,陈重发现了一桩怪事。”陈萍萍将匣子打开,取出两份卷宗,并排摊在案上,“这是两份关于‘永昌号资金链逆向追查’的批阅稿,呈送至东宫值房,由殿下您亲批后发还。您看。”
李云潜的目光落在两份文书上。
乍看之下,无论是行文格式、内容摘要,还是末尾那方“太子之宝”的朱红印鉴,都别无二致。
然而,当他仔细审视那熟悉的笔迹时,瞳孔骤然一缩。
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乱真。
但李云潜对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近乎偏执的记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批阅时,笔锋在“查”字的最后一捺上,因思索而有片刻的停顿,墨迹微深。
而其中一份文书上,那个捺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更致命的是,在这份笔迹流畅的“假”文书末尾,用极小的字体添了一行批注:“勿涉宗正府账目。”
一股寒意顺着李云潜的脊背攀升。
这不是简单的伪造,这是一次精准到可怕的渗透。
伪造的批示不仅模仿了他的笔迹,更盖上了真实的“太子之宝”,还堂而皇之地通过了东宫值房的审核流程,与真件一同归档。
若非陈重心细,做双重核对,这道暗中截断调查的假手令,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生效。
内鬼,而且是能接触到核心文牍系统的内鬼。
“查。”李云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彻查近十日所有进出东宫的文书记录,比对笔迹,调取当值宦官、文书、侍卫的所有口供。我要知道,这道假令,是如何长了翅膀,飞进我东宫的值房,又盖上了我的印玺。”
“遵命。”陈萍萍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寒光
半个时辰后,叶轻眉被秘密请至偏殿。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并未因深夜被打扰而有丝毫愠色。
她只扫了一眼那两份文书,便径直走到那份“假”件前,并未去细看笔迹,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那方鲜红的印鉴上。
“印泥不对。”她语气平静地指出,“殿下的宝印所用印油,是以宫廷秘方,用沉香、檀木之屑混合陈年油膏调配,色泽暗褐,有凝而不散的质感。而这一方,颜色过于鲜亮,是市面上常见的朱砂新调,虽力求逼真,却失之浮躁。”
说着,她从广袖中取出一柄极为精巧的铜骨折扇。
在李云潜和陈萍萍诧异的目光中,她轻轻旋动机括,扇柄末端竟弹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她用针尖轻轻刮取了些许红色印泥,然后将针尖浸入一个随身携带的琉璃小瓶中。
瓶中清澈的液体,在接触到印泥的瞬间,竟泛起一层诡异的浅绿色荧光。
“这是‘伪印验法’,我让陈重他们在察罪司里常备的玩意儿。”叶轻眉将小瓶收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早就料到,当程序变得重要时,就一定会有人在程序上动手脚。他们很高明,知道我们一定会查。”
李云潜心中一动,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深意:“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想掩盖什么,而是想让我们继续查,并且,是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查到不该碰的地方去。”叶轻眉的眼神清澈而冷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陆明远倒了,但他每年输送的利益去了哪里?裴仲为何能许诺他京郊五千亩免税良田?这些田产、银钱,不会记在国库账上,只会藏在一个地方——宗正府的皇族账外体系里。”
李云潜猛然醒悟。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诱饵。
敌人故意留下一丝破绽,伪造一份“勿涉宗正-府”的命令,就是笃定他发现后会勃然大怒,认为对方在欲盖弥彰,从而更加坚定地要彻查宗正府。
一旦察罪司的刀锋真的砍向皇族私账,那便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届时,都不需要裴仲出手,父皇诚王为了维护皇室体面与内部安定,第一个就会震怒。
一个“太子越权,构陷亲贵,扰乱宗室”的罪名,足以将他之前所有的功绩清零,甚至动摇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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