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吗?
是的。
从‘银狐’踏入熵海星的第一刻起,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骑士的骄傲让他感到一丝被戏耍的冷硬刺痛。
然而,看着她因剧痛而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褪去所有伪装后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近乎空洞的茫然,那点刺痛被更深的理解覆盖了。
熵海星的水有多浑多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女子,以男装为铠甲,在根须区最污浊的泥潭里打滚,在研究所和神使冰冷的棋局间游走……
这份伪装,不是欺骗,是这片星海丛林里生存的法则,是保护最脆弱核心不被碾成齑粉的手段。
他想起你在深海采集站展现的、近乎冷酷的决断力,想起你为了艾琳和希尔真相时眼中燃烧的、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甚至想起你教他‘淑女’姿态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并无恶意的促狭。
那份真实的力量和韧性,远比欺骗本身更值得注目。
他无法苛责,甚至,心底深处升起一丝沉重的敬意。
所以,当你说出‘布莱尔’时,他沉默地接受了。
骑士的礼节让他自然而然地使用了敬称——‘布莱尔小姐’。这既是对她剥离伪装后真实身份的确认,也是在他汹涌的内心与她之间,用最坚固的骑士准则,划下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颠覆性的认知,去埋葬那些因欺骗而生的复杂情绪,更要去审视自己心中那份……
在得知真相后,反而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悸动。
那是什么?
是生死与共积累的、对战斗伙伴的信任?
是对她身处地狱仍不放弃挣扎的意志的敬佩?
还是……在更衣室指尖下那瞬间的异样,在生死关头看到你真实面容时,心脏那不受控制、如同脱缰野马般的猛烈撞击?
安迷修不敢想,也不能想。
骑士的诅咒是勒进血肉的绞索,赞德的堕落是悬在头顶、滴着血的利刃。
他背负的宿命是行走在刀锋上的绝路。
任何可能成为软肋、让他迟疑或动摇的情感,都必须被钉死在理智的十字架上,被厚重的骑士铠甲层层包裹,深埋进灵魂最黑暗、最寂静的角落。
靠近,或许能汲取一丝暖意,但更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崩塌,对他,对你,皆是如此。
希尔临别时那句轻语:
“他……是个纯粹的骑士。为了守护,可以连命都不要。”
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印在他心上。
纯粹是他的荣光,也是他永恒的囚笼。
他可以为守护他人燃尽最后一滴血,却绝不允许自己沉溺于任何可能削弱这份纯粹的个人情感。
你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他灵魂深处从未有过的涟漪。
这涟漪让他感到陌生,甚至一丝恐慌,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看到了一缕不该存在的光。
雷狮海盗团那艘标志性的暗红舰船如同不祥的阴影掠过舷窗时,你瞬间僵硬的身体和眼中骤然熄灭、只剩下冰冷荒原般的死寂,安迷修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眼神里翻涌着他无法理解、也无意触碰的过往深渊。
他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将那份无声的关切和守护的决心,更深地、更沉地压进心底最坚硬的岩层。
他无权涉足,但他会记住那一刻她眼中流露的、真实的脆弱与荒凉。
这份脆弱,让他守护的意志更加决绝,却也更加沉默如铁。
熵海星的喧嚣终于沉寂。
希尔带着未尽的歌与释然的爱飞向未知。
他也该启程了。
赞德的行踪如同飘散的鬼火,骑士诅咒的阴影从未消散,研究所背后更深的黑暗如同张开巨口的深渊。
前路只有更浓的夜。
他走向自己的飞船,步伐稳定。
左臂的伤痛是战斗的印记,也提醒着他臂弯里曾守护过的重量——那份属于‘你’的真实生命。
在登舰通道口,他没有停步,没有回头。
只是脊背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直,如同插入大地的一柄孤剑。
“愿骑士的祝福与你同在。”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底默念。
它不再是一句道别,而是一道刻入骨髓的契约。
他祝福你前路平安,也向冰冷的星空起誓:
若命运之刃再次斩向她所在的方向,他安迷修,依然是那道挡在最前的、沉默而坚固的壁垒。
无论是‘银狐’,还是‘布莱尔’。又或者是其她的你。
通道的阴影吞没了他的身影。
将那刚刚萌生便被理智与责任亲手扼杀的、名为心动的微弱火种,连同熵海星咸涩的风、海水的冰冷……以及那个女子苍白却如同淬火钢铁般坚韧的面容,一同封死在‘骑士铠甲’最厚重的夹层深处。
未来的征途只有永恒的孤寂,那是骑士注定的归宿。
但这一次,在那片浩瀚无垠的冰冷星海中,铠甲的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名为‘你’的刻痕。
它不带来温暖,只带来一种沉重的、关于真实与守护的烙印,在漫长的独行路上,成为灵魂深处一块沉默的界碑。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飞船挣脱引力的束缚,载着骑士和他静默如古井的回响,驶向下一个需要以剑与血照亮的黑暗之地。
孤独是永恒的背景音,但‘铠甲’之下,灵魂的版图已悄然改变。
那道刻痕,便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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