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些城的春日光景带着几分清冽的辽阔,酥油与藏香的气息漫过青石板路,混着城郊草原吹来的风,在谢家商行那座藏汉合璧的院落里酿出独特的烟火气。谢研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榻上,月白绫罗的寝衣外罩着件银狐毛披风,孕中微隆的小腹被软枕轻轻托着,衬得原本清瘦的眉眼添了几分温润柔和。她指尖捻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听着下首立着的管事谢忠,细细禀报这些年谢家商行在逻些城及周边的营运情形。
“二小姐,咱们谢家商行在逻些城扎下根已有八年,起初只是做些绸缎、茶叶与藏地特产的以物易物,这些年渐渐拓展到药材、皮毛与瓷器,生意是稳中有进。只是这商路之上,向来多有阻滞。”谢忠身着藏青色绸缎长衫,鬓角染着些许风霜,显然是在藏地奔波多年的老人,说话时语气恭敬又恳切,“就说这货物运输,从内地运来的绸缎、瓷器经青唐古道入藏,一路要翻雪山、过草地,遇上风雪或是山洪,损耗便是常事。上个月一批景德镇的白瓷,途经巴颜喀拉山口时遇上雪崩,损毁了近三成,损失惨重啊。”
谢研微微颔首,眉宇间掠过一丝沉吟。她虽久居深宅,却跟着母亲林婉清耳濡目染,又曾在京中打理过谢家陪嫁的商行,对商道上的利弊得失早有认知。如今身怀六甲,虽不便亲赴商路探查,却也知晓这货物损耗若是不解决,长久下来便是啃噬利润的顽疾,更会影响谢家在藏地的商誉。“除了天灾,人为的损耗呢?”她轻声问道,声音因孕中体虚而略显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比如商队护送、中途仓储,或是与当地部族的交涉,可有疏漏?”
谢忠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愧色:“二小姐明鉴。咱们的商队虽有护院随行,但藏地地域辽阔,有些路段偏僻荒凉,难免会遇上劫匪流民;再者,货物到了逻些城后,仓储的毡房防潮性能不佳,绸缎、药材久置易发霉变质;至于与当地部族的交涉,咱们虽礼数周全,却少了些熟络的人脉,有时难免会被中间商克扣价钱,或是在通行时被刁难。”
“我明白了。”谢研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院中那株初绽的桃花上,思绪却已飘向了那条蜿蜒千里的青唐古道。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清晰而笃定:“货物损耗的问题,需分三步走。其一,改良运输工具与包装。内地运来的瓷器、绸缎,先用稻草仔细裹缠,再装入铺有棉絮的木箱,木箱外层刷上防潮的桐油;至于商队的车马,车轮改用更厚实的榆木,车轴涂上牛油润滑,遇雪天则备好防滑的铁链,尽量减少天灾与颠簸造成的损毁。”
谢忠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提笔记录:“少夫人所言极是,先前咱们只知小心护送,却没想过从包装与车马入手,这法子定然能减少不少损耗。”
“其二,便是与北地牙行建立合作。”谢研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北地牙行在青唐古道沿线经营多年,不仅熟悉各路段的路况与部族势力,更有现成的仓储与护送队伍。咱们与其独自承担风险,不如与他们联手——咱们出货物与资金,他们出仓储、护队与人脉,利润按比例分成。这样一来,既能解决仓储防潮与护送安全的问题,也能借助他们的势力,打通与沿途部族的关系,减少人为刁难与克扣。”
这一点倒是谢忠从未想过的。北地牙行的实力他早有耳闻,只是对方行事向来低调,且与藏地各方势力牵扯甚广,谢家此前虽有接触,却从未想过深度合作。他迟疑道:“只是北地牙行的背景颇为复杂,听说与青唐部、吐蕃赞普麾下的官员都有些交情,咱们与他们合作,会不会受制于人?”
“受制于人自然是不会的。”谢研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谢家在中原与北地的商脉根基深厚,并非依赖他们才能立足。咱们与他们合作,是各取所需。他们需要咱们的货物来拓展生意,咱们需要他们的人脉来打通商路,这本就是平等的交易。你可先派人带着厚礼去拜访北地牙行的主事,表明合作的诚意,顺带探探他们的口风,若是可行,再拟定详细的合作章程。”
谢忠心中豁然开朗,连忙躬身应道:“老奴记下了,明日便派人去北地牙行接洽。”
“其三,便是积累本地商脉。”谢研放缓了语速,指尖轻轻敲击着榻边的小几,“除了与北地牙行合作,咱们自身也要在逻些城及周边积累人脉。你可多去拜访当地的部族首领、寺庙的活佛,逢年过节备好礼品,礼数做到位;对于常与咱们交易的小商贩与牧民,也多些体恤,比如在他们遇到难处时,适当赊欠货物或是给予帮助,久而久之,自然能赢得人心。商道之上,人脉便是最稳固的根基,唯有众人皆愿与咱们打交道,生意才能长久。”
谢忠一一记下,只觉得二小姐虽年轻,且身怀有孕,却有着远超常人的远见与谋略,心中越发恭敬:“老奴定当照办,绝不辜负二小姐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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