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府偏厅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求饶声、呻吟声与谢宝树笨手笨脚扒拉甲胄的金属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压抑的图景。窗外,云河镇的骚动声浪隐约传来,那是守备府剧变引发的余波。
萧凡立于窗边,寒鸮令在他指尖冰冷地转动,目光穿透沉沉夜色,仿佛锁定了百里之外那座盘踞着黑云骑的军镇。阎刚的倒下,不过是敲山震虎的第一声锣响。
“大人…这…这甲扣子卡住了…血…血黏糊糊的…”谢宝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正试图撬开阎刚肩甲上一个被弩箭射穿变形、又被血痂糊住的搭扣,动作既惶恐又笨拙,沾满血污和酒渍的胖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阎刚因剧痛和失血已陷入半昏迷,偶尔抽搐一下,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用刀撬。”萧凡的声音毫无波澜,视线甚至没有从窗外收回。
“啊?用…用刀?”谢宝树看着自己腰间那把几乎从未出鞘的佩刀,又看看阎刚血肉模糊的肩膀,手抖得更厉害了,“卑职…卑职怕把他…把他胳膊卸下来…”
“那就卸下来。”萧凡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卸下一块门板。
谢宝树倒抽一口凉气,小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萧凡冷硬的侧影,终于明白这位钦差大人绝无玩笑之意。他咽了口唾沫,一咬牙,抽出佩刀,闭着眼,用刀尖哆哆嗦嗦地去撬那卡死的搭扣。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令人牙酸。
石虎此时已持令而去,调兵封锁道路。厅内只剩下萧凡的亲信护卫、跪地发抖的亲兵和那个报信的斥候。
萧凡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斥候:“你方才说,‘鬼鹫’亲自带队?”
斥候一个激灵,连忙伏地:“是…是的大人!小的亲眼所见!那为首之人,脸上戴着半张狰狞的鬼鹫面具,身形魁梧,使一柄九环鬼头刀!凶悍无比!弟兄们…根本挡不住…”
“三万石军粮,目标庞大。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萧凡追问。
“回大人,劫了粮车后,他们…他们没走官道,也没进山,反而…反而朝着野狼滩的方向去了!”斥候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恐惧。
“野狼滩?”萧凡眼神一凝。那是云河下游一处荒僻的滩涂,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平时连渔船都很少靠近。但惊鸿的情报曾提及,那里有一条极其隐秘、枯水期才显现的支流岔口,可通往更北的荒原!
**水路!又是水路!** 赵贲走私军械的命脉!
一个清晰的脉络在萧凡脑中瞬间串联:阎刚奉命克扣、倒卖军粮,其中一部分“黑粮”早已通过水路秘密运出,而这三万石,极可能是最后一笔,也是数额最大的一笔!赵贲眼看钦差抵达,风声鹤唳,索性联合鬼鹫,演一出“悍匪劫官粮”的大戏!一方面彻底洗白、转移这批见不得光的赃粮,另一方面,将阎刚推出来顶下所有罪名,甚至借“毒杀钦差”的由头将其灭口!一石数鸟,狠辣至极!
野狼滩,就是他们转运的关键节点!
“大人!扒…扒下来了!”谢宝树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他终于将那套浸透了血污、散发着浓重铁锈和血腥味的沉重铠甲从阎刚身上剥离下来,累得满头大汗,自己也几乎成了个血人。他嫌弃又惶恐地拎着那套铠甲,不知该放哪里。
萧凡走过去,目光在那染血的铠甲上逡巡。肩甲上狰狞的箭孔,护心镜上溅射的血迹,无不昭示着刚才的生死搏杀。
“很好。”萧凡的声音低沉,“谢宝树。”
“卑…卑职在!”
“去找一套阎刚平日穿的常服,要干净、不打眼的。再找些清水、布巾,把这铠甲上的血污大致擦拭干净,尤其是护心镜和前襟这些显眼位置的血迹,要擦掉,但箭孔和磨损痕迹保留。”萧凡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谢宝树懵了:“擦…擦干净?大人,这…这是要干嘛?”他完全跟不上萧凡的思路。
“本官要借阎守备的‘威名’,去野狼滩‘巡视军务’。”萧凡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赵贲能找‘鬼鹫’演劫粮,本官为何不能借‘阎刚’的皮,去会一会这出好戏的幕后导演?”
谢宝树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假扮阎刚?!去野狼滩?!那岂不是龙潭虎穴?他腿肚子又开始转筋:“大…大人!这…这太危险了!卑职…卑职觉得…”
“觉得什么?”萧凡目光扫过他,“你方才撞翻毒酒,撞倒阎刚的‘勇武’哪里去了?还是说,你只敢在懵懂无知时‘勇武’?”
谢宝树被噎得满脸通红,想起自己刚才那“神来一撞”,再看看地上死狗般的阎刚,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后怕和一点点膨胀的“豪气”涌了上来。他挺了挺胸脯(虽然效果甚微),梗着脖子:“卑职…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卑职是担心大人安危!大人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不如让石校尉带兵…”
“兵?”萧凡冷笑一声,“石虎能调动的,不过是云河镇本地残留的、人心惶惶的边军。封锁道路尚可,去野狼滩抓赵贲和鬼鹫的现行?只怕消息走漏得比风还快!打草惊蛇,三万石军粮瞬间就会沉入河底,或者化为灰烬!证据湮灭,赵贲大可推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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