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雷霆之怒虽暂歇于表面的风平浪静,留下的却是一片被严密看守、令人窒息的死寂。西偏院那间原本就不起眼的小屋,彻底沦为这座金碧辉煌宫殿中最孤绝、最冰冷的牢笼。门扉之外,不再是流动的空气与偶尔窥见的天空,而是两尊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的粗使太监。他们像两座沉默的山,牢牢堵死了任何窥探、关怀或意外的可能,只余下每日准时从门缝下端塞入的、仅能吊命的粗糙饭食和最基础、药效寡淡的汤药。
屋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唯一的油灯努力燃烧着,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阴影拉得更长、更扭曲,平添几分鬼气。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属于灵魂缓慢腐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涩的重量。
沈玠躺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薄薄的褥子几乎感觉不到存在。他瘦削的身体深陷其中,仿佛已然是一具被世界遗弃的、等待最终腐朽的躯壳。太子那日冰冷彻骨、不带一丝情绪的警告,如同最终判决,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与不该有的妄念都彻底封冻、碾碎成齑粉。
“安分守己,苟延性命”……“若再牵连公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玄铁锁链,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冰冷沉重,将他奄奄一息的灵魂牢牢锁死在自我毁灭的深渊。拒绝服药,并非一种抗争,而是他在这绝境中,唯一能做出的、对自己这“罪孽”存在的最终审判——他认罪,伏诛,只求速死,以此作为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分”,换取公主永恒的安宁。他觉得自己多活一刻,都是对那份纯净光芒的玷污和潜在威胁。
然而,死亡的进程并非总能一蹴而就,尤其当还有来自更高意志的外力,强行要将这缕微弱的生命之火拉回。刘太医奉了严命,必须“吊着命”。他虽不敢再动用珍稀药材,却依旧恪守着医者的底线和那点未泯的良知。加之宜阳公主被强行拖走前,那撕心裂肺、几乎泣血的“他会死的!”的哭喊,以及事后通过极其隐秘渠道传来的、不容置疑的严令,让门外那两个看似冷漠的看守太监,也不敢真的就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立刻咽了气。
于是,每当沈玠紧闭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抗拒那碗苦涩的汤药时,那两尊“石雕”便会动起来。他们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动作粗暴而熟练,一人用力捏开他苍白消瘦的下颌,另一人则毫不留情地将药碗粗硬的边沿抵住他的牙齿,强行将温凉,甚至有时已微冷的药汁灌进去。不管那药汁是否呛入气管,引发他撕心裂肺却无力出声的咳嗽;不管他如何用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力气挣扎,指甲在粗糙的床板上刮出浅白的痕迹。灌完,他们便像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役,漠然退开,重新变回门外的守卫,仿佛屋内那场生与死的粗暴拉锯从未发生。
在这毫无尊严、被动承受的生与死之间的残酷拉锯中,沈玠的意识早已溃散,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滚烫而黑暗的混沌之海。高烧如同最肆虐的野火,在他虚弱的体内疯狂燃烧,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智和体力。他的皮肤烫得惊人,摸上去如同烙铁,额头上却不断渗出冰冷的虚汗,浸湿了散乱的鬓发和粗糙的枕头。一阵阵剧烈的寒战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单薄的被褥下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出细碎而可怜的声音。
伤口,尤其是唇上那片被粗暴撕裂、依旧狼藉不堪的伤处,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热的刺痛和令人烦躁的肿胀感,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在反复穿刺、搅动。更可怕的是体内锈毒的全面发作,它像某种活物,沿着血液和神经游走,带来肌肉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和神经性的抽搐。时会,他的身体会猛地弹动一下,或是腿部、手臂不受控制地扭曲、绷紧,喉咙深处挤出破碎不堪的、被高烧灼烧得嘶哑难辨的呻吟,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在进行最后徒劳的挣扎。
在这极致的生理折磨中,他的神志彻底迷失,坠入了光怪陆离、恐怖与温暖交织却最终归于冰冷的谵妄深渊。
记忆中最黑暗、最痛苦的碎片被高热蒸腾出来,失去了时间的顺序,疯狂地交织、重叠、扭曲,构成一场场无法醒来、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仿佛又被拖回了那个冰冷刺骨、弥漫着浓重血腥和尿骚味的净身房。冰冷的雪粒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间吹入,打在脸上,与操作太监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打量待宰牲口般的浑浊眼睛一样寒冷刺骨。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刺骨的疼痛从身下难以言喻的地方猛地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耳边混杂着其他待刑少年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啜泣,以及太监们不耐烦的、恶毒的呵斥与催促…“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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