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离开后,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淀在每一寸空气里。地上那碗馊饭散发出的酸腐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挑战着沈清徽忍耐的极限。
她维持着蜷缩墙角的姿势,直到门外婆子那因困倦而变得拖沓的踱步声重新规律起来,确认王氏真的走远,且短时间内不会返回,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早已冻得僵麻的四肢。
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感,让她轻轻吸了口凉气。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目光落在了那碗几乎让她作呕的馊饭上。
吃?她刚才勉强吞咽下的那几口,已是极限,剩下的,她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再碰一下。这不仅关乎尊严,更是一种态度——一种对王氏肆意折辱的、无声的抗议和蔑视。
但如何处理掉它,是个问题。直接倒在房间里,气味会更加难以忍受,也容易引来鼠蚁,更会惹来看守的怀疑。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朽坏的、透着丝丝寒气的窗户。
一个念头闪过。
她需要确认外面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墙壁,仔细聆听了片刻,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喧闹,门外的婆子似乎靠在门板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机会稍纵即逝。
沈清徽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她不敢用力推窗,生怕那朽坏的窗栓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用指尖,抵着窗棂,施加一个极其缓慢而持续的横向力道。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木头摩擦声响起。窗户被她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刚好能容一只手伸出。冰冷的晨风立刻倒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迅速端起地上那碗馊饭,没有丝毫犹豫,将里面那坨颜色可疑、气味熏人的东西,尽数从缝隙中倒了出去。她刻意控制着倾倒的角度和力道,让食物落在窗根下不远处的杂草丛里,而非光秃秃的地面上,避免过于显眼。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将窗户恢复原状,只留下那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用于通风。
几乎是同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和几声短促的“喵呜”。借着微光,沈清徽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警惕地凑近那堆馊饭,嗅了嗅,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也好,算是没有浪费,喂了这荒野的生灵。沈清徽心中漠然地想。
解决了馊饭的问题,但饥饿感并未离去,反而因为刚才那番动作,变得更加汹涌。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
她必须补充体力。接下来的硬仗,需要精力。
她退回草席,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用身体作为遮挡,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贴身处,摸出了一个小小、已经有些干硬发黄的油纸包。
这是原主林招娣被塞进花轿前,那个懦弱却尚存一丝母性的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里面是半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用来充作“喜饼”的粗面饼子。饼子很硬,口感粗糙,但此刻在沈清徽眼中,却无异于珍馐美馔。
她背对着门,小口小口地、极其快速地啃咬着这半块救命的饼子。干硬的饼屑刮过喉咙,需要用力吞咽才能下去。她吃得专注而安静,如同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半块饼子下肚,虽然远未饱腹,但那股令人心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不少,身体里也仿佛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现在,体力暂时得到补充,屈辱的馊饭也已处理。接下来,该为迎接那位李道长,做更实质性的准备了。
王氏想借法师之手将她定性为“邪祟”,那她就必须反过来,给自己披上一层让法师也忌惮、或者至少不敢轻易否定的“神秘外衣”。
装神弄鬼的呓语只能扰乱一时,需要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再次逡巡,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搜寻着猎物留下的痕迹。忽然,她的视线在墙角一堆废弃的杂物边缘定格。
那里,半截黑黢黢的、似乎是眉笔或者炭笔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可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丫鬟遗落,或者干脆就是被当作垃圾丢弃的。
沈清徽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迅速将那半截“笔”捡起,藏入袖中。
工具有了。
那么,画什么呢?
直接画一个完整的、高深的符箓?且不说这半截炭笔能否胜任,一个傻丫头画出标准符箓,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必须画一个看似偶然、看似无意、却又带着某种不祥暗示的图案。要模糊,要引发联想,要能与她之前的“撞邪”说法相互印证。
她回忆起前世在宫廷的藏书阁中,曾无意间翻阅过一些杂书,其中便有提及一些民间流传的、被认为是不祥或者与幽冥相关的简易符号和标记。有些,甚至与某些古老道派的镇邪符箓有着似是而非的关联。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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