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如同文火慢煎,消耗着耐心,也淬炼着意志。墨韵斋内,时光在云芷反复推敲画像细节、研究空暗格残留香气成分(秦风已找来精通香道的匠人暗中分析)中悄然流逝。萧绝偶尔会来,往往只是沉默地站上一会儿,目光扫过那些日益增多的线索图表,神色一日比一日深沉。
就在云芷几乎要以为江南之行石沉大海时,在画像送走的第十日深夜,秦风带着一身江南潮湿的水汽和一份加密的急报,连夜叩响了墨韵斋的门。
“王爷,云姑娘,江南有消息了!”秦风的语气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振奋。
萧绝几乎是立刻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云芷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秦风手中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函上。
萧绝迅速拆开,目光如电,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随着阅读,他脸上的线条愈发绷紧,眸中寒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低哼。
“念。”他将信函递给云芷,自己则负手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背影透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云芷接过信纸,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
信是派往江南的暗卫首领所写,内容详实:
确认。 暗卫携四幅画像抵达润州丹徒县后,并未大张旗鼓,而是乔装成寻亲的商队,在柳家庄及周边村落暗中查访。起初几日并无收获,村民对五年前的旧事大多记忆模糊。直到第三日,一名曾与柳家比邻而居、如今已搬至邻镇的老渔夫,在见到那幅幼年柳芸儿(姐姐) 的画像时,老泪纵横,一口咬定这就是柳家大丫头“芸姐儿”,并连连称赞画得“太像了,比官老爷画的真十倍!”
转折。 根据这位老渔夫及其妻的回忆,柳家姐妹失踪前约半年,家中曾遭变故,欠下本地一个姓胡的乡绅一大笔印子钱。为还债,柳大根夫妇被迫卖女。然而,他们并非将两个女儿一起卖掉,而是分别卖给了两拨不同的人牙子!
“芸姐儿是先被带走的,”老渔夫回忆道,“来接的是个穿着体面的婆子,带着两个小厮,说是城里大户人家要买个伶俐的丫鬟。那婆子眼光毒,只看了芸姐儿一眼就定下了,价钱也给得爽快。”
“约莫过了两个月,”老渔夫的妻子补充,“又来了一拨人,看着风尘仆仆,不像本地人,领头的是个瘦高个、脸上带笑的男人,说要买些小姑娘去北边学绣活。萱丫头(柳萱儿)就是被他们带走的。柳家当时……唉,也是没法子了。”
信中还提到,暗卫试图追查那两拨人牙子的下落,但时隔五年,线索早已中断。姓胡的乡绅也在三年前举家迁往外地,不知所踪。
信读完了,画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云芷握着信纸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确认了! 江南柳氏姐妹确有其人,她的画像寻亲成功了!这证明了她推演方法的有效性。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雾与寒意。
一对江南的农家姐妹,因家贫被分别卖给了不同的、来自不同方向的人牙子。按照常理,她们的人生轨迹应该如同投入江河的两颗石子,泛起些许涟漪后便各自沉沦,永无交集。
可为何……五年之后,她们会同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百花楼?并且,一个成了花魁牡丹的贴身侍女(翠浓),另一个成了身份卑微、最终被当作替身焚死的杂役(小蝶)?
这绝不是巧合!
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这只手,似乎在有目的地“收集”特定容貌(与“第三张脸”相似)的女孩,将她们从不同的地方,通过不同的渠道,最终都汇聚到了京城,汇聚到了百花楼这个舞台上!
小蝶和翠浓,这对失散的亲姐妹,在百花楼中,是否彼此相认?还是至死都懵然不知,近在咫尺的“同伴”竟是自己的血亲?
牡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组织者?是监督者?还是……另一个被“收集”来的、更高级的“作品”?
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黑手,耗费如此心力,布下如此大局,将这么多容貌相似的女子聚集在一起,究竟想做什么?百花楼,不仅仅是一个风月场所,更是一个……培养皿?一个试验场?
细思极恐!
云芷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萧绝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分别买入,殊途同归……好精巧的算计,好深远的谋划!”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京城的水,比本王想的还要浑。”
他看向云芷,目光锐利如刀:“你的‘第三张脸’,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推测。它很可能,是某个‘标准’。”
一个用来筛选、收集特定女子的“标准”!
云芷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心中,同样被这个可怕的推论所充斥。
江南的回音,带来了确凿的证据,却也引出了更庞大、更黑暗的阴影。
案件的轮廓,正在从一桩连环谋杀,向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涉及人口贩卖、秘密培养、朝堂阴谋的庞大网络演变。
而他们,才刚刚触碰到这个巨大冰山,那浮出水面的一角。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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