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港与京城内各大货栈的暗查如同张开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但在获得确凿证据之前,萧绝深知,打草惊蛇乃是大忌。然而,坐等并非他的风格。既然怀疑的种子已然播下,何不借着几分东风,探一探那些“贵客”们的虚实?
于是,一封封措辞优雅、盖着靖王府朱红大印的请柬,被送往了数位与牡丹往来密切、且在云芷绘制的走私链条路线图上处于关键节点的权贵府上。理由冠冕堂皇——靖王新得前朝书画大家真迹数幅,特邀同好共赏,附以佳肴美酒,以尽雅兴。
夜幕降临,靖王府一改往日的森严肃穆,处处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宾客们锦衣华服,谈笑风生,陆续而至。表面看去,这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王公贵族间的风雅聚会。
而在宴会厅一侧,与主厅仅隔着一道精巧的、从内可视外、外不可窥内的巨大紫檀木镂空雕花屏风之后,云芷正静坐于阴影之中。她面前的小几上,铺着那张标记了所有受邀宾客姓名、官职、以及与走私链条潜在关联的图谱。屏风的缝隙,便是她洞察人心的窗口。
萧绝端坐主位,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虽偶尔举杯与宾客致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度量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细微反应。他不仅是宴会的主人,更是这场“无声审讯”的主审官。
云芷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于双眼。这不是绘画,却比绘画更需要专注。她要捕捉的,是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是下意识的小动作,是言语之外的潜台词。
首先进入她重点观察名单的,是户部郎中李维。此人掌管国库出纳,漕运稽核,是内陆漕运路线上至关重要的“关卡”。他年约四十,面皮白净,笑容可掬,正与旁人品评着悬挂在厅中的一幅山水画,言辞颇为内行。
“王爷此番所得,确是逸品啊!您看这皴法,这气韵……”李维抚掌赞叹,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尤其是在看到与津门港事务相关的官员时,目光有瞬间的停留和闪烁。当侍从为他斟酒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腰间的一块上等玉佩,指尖微微泛白。
云芷在“李维”的名字旁轻轻标注: “眼神游移,缺乏定点停留,存在焦虑。重复性摩擦动作(盘玉),可能是在自我安抚,掩饰紧张。对津门港相关人格外留意。”
接着是礼部侍郎张谦,负责藩属朝贡与边贸文书,对海外货物入关文书拥有解释权。他显得更为沉稳,与人交谈时总是面带微笑,但云芷注意到,他的笑容很少触及眼底,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当有人不经意间提起“海外奇珍”时,他举杯的动作有极其微小的凝滞,随即用一番关于“教化远人,彰显天朝气度”的高论将话题引开。
云芷记录: “笑容不真诚,属‘杜乡微笑’(仅嘴角动,眼周肌肉未参与)。话题触及敏感领域时出现微小冻结反应,并主动转移话题,防御心理强。”
第三个关键人物,是那位禁军副统领赵莽。他负责部分城门巡检,尤其是漕运码头所在的外城七门。行伍出身,举止粗豪,声若洪钟,正在与同僚畅饮。然而,在宴会气氛最热烈时,云芷发现他几次下意识地用手指轻叩桌面,节奏并非随乐而动,反而带着一种规律的、仿佛在计算着什么的不安。当侍者端上一道香气浓郁的烤羊腿时,他的鼻翼微微翕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某种气味格外敏感。
云芷立刻联想到那块“鲛人香”甜腻腥臊的气味,或许这赵莽,对气味异常敏感,甚至可能接触过类似的香料?她标注: “存在无意识、规律性的安抚性动作(叩击)。对特定浓郁气味有明显生理反应(皱眉),可能与‘鲛人香’有关,需重点留意其是否接触过此类物品。”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位目标。有人在高谈阔论中,喉结不自然地频繁滚动(吞咽动作,可能掩饰紧张);有人在听到“百花楼”三字时,尽管掩饰得很好,但瞳孔有瞬间的收缩(惊讶或恐惧);还有人虽然看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但脚尖却始终朝向出口方向(潜意识的逃离意向)……
这些细微的、瞬息万变的微表情和小动作,在常人眼中或许毫无意义,但在云芷这位深谙犯罪心理画像的现代法医眼中,却如同散落的密码,被迅速捕捉、解读、重组。
她不仅仅是在观察个人,更是在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谁与谁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谁在刻意避开与谁的直接接触?当萧绝状似无意地提及“近来漕运货物查验似乎更严了些”时,谁的笑容瞬间僵硬?谁又迫不及待地附和,试图引导话题?
宴会的气氛在推杯换盏中看似热烈和谐,但在云芷的“侧写图”上,却逐渐勾勒出一张张或焦虑、或戒备、或心虚的内心图谱。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朝廷官员,在精心设计的场合和隐含压力的试探下,其心理防线正悄然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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