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的雅集,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皮影戏,幕布落下,留在观者心中的不是余韵,而是更深的疑窦。白墨那张与《江湖图》高度相似却又微妙不同的脸,以及眉心那片令人失望的光洁,如同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最初那五分相似带来的虚幻希望。
然而,萧绝与云芷都明白,就此放弃还为时过早。这个“白墨”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他背后站着谁?为何要打造这样一个精致的赝品?真正的目标又在哪里?这些问题,远比确认一个替身的真伪更为重要。
机会很快再次来临。两日后,扬州一位颇有名望的退隐老翰林举办诗会,广邀城中才俊,白墨作为风头正劲的新贵,自然在邀请之列。而“萧氏兄妹”因日前在玲珑阁展现出的不俗气度(尤其是萧绝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底蕴),也收到了请柬。这无疑是一个更开放、也更便于接触的场合。
诗会设在老翰林位于瘦西湖畔的别业“水镜轩”中。与玲珑阁的私密不同,此处来宾更多,三教九流,氛围也更为轻松随意。亭台楼阁间,才子们吟诗作对,赏景品茗,侍女们捧着酒水点心穿梭其间,丝竹之声袅袅,一派江南文会的雅致风流。
萧绝依旧扮演着沉稳寡言的商人兄长,大部分时间与几位盐商和致仕官员周旋,目光却始终留意着云芷的动向。云芷则拿出了她作为“画师”的本职,在征得主人同意后,于一处临水的敞轩内设下画案,以“为江南才俊留影”为名,为感兴趣的人绘制速写。
这并非突发奇想,而是一场针对白墨的、光明正大的试探。她要近距离地、以专业画师审视模特的方式,再次观察他。画笔,有时比刀剑更能剖析伪装。
不出所料,白墨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含笑来到了敞轩。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竹叶纹的直裰,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姿清雅。听闻“萧姑娘”擅画,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欣赏。
“早闻萧姑娘丹青妙笔,不知白某可有幸,请姑娘赐墨一幅?”他言辞谦和,笑容温煦,让人难以拒绝。
“白公子谬赞,若不嫌小女笔拙,自当勉力一试。”云芷起身还礼,声音轻柔,扮演着一位略有才艺、不失礼数的闺秀。她示意白墨在画案对面的竹椅上坐下。
阳光透过轩窗,在水磨青砖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轩外是粼粼湖光与依依垂柳,轩内,画纸铺开,墨香微散。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诗情画意。
云芷拈起一支小楷狼毫,目光落在白墨脸上,开始了她的“工作”。她的眼神不再是闺秀的羞怯,而是属于画师的专注与冷静,如同扫描仪一般,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五官、肌肉走向。
“白公子请放松些,就像平日赏景一般便好。”她一边用极淡的墨线勾勒着基础的框架,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攻击性。
“是,有劳姑娘。”白墨微笑颔首,姿态放松,目光温和地回视着她,显得十分配合。
“听口音,白公子似乎不是扬州本地人?”云芷状似无意地问道,笔尖流畅地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线条。
“姑娘好耳力,”白墨从容应答,“白某祖籍禹州,只是幼年时便随家人迁至江南,四处奔波,口音杂驳,让姑娘见笑了。”禹州,正是之前科举鬼影案与周文渊舞弊案的起源地!这个信息与他之前的表现吻合,回答得滴水不漏。
“原来如此。禹州人杰地灵,难怪公子气度不凡。”云芷笔下不停,开始刻画他的眉眼,“公子家中想必是诗礼传家,才能培养出公子这般风采。”
这是试探其出身。
白墨笑容不变,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往昔的追忆:“家父曾是教书先生,确乎督促白某读过几年诗书。只可惜……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投身商贾,沾了些铜臭气,实在愧对先人。”他将一个“落魄书香门第转而经商”的故事讲得合情合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惋惜,却不显卑微。
云芷心中冷笑,故事编得很圆。她不再追问家世,转而将话题引向更模糊、也更易露出破绽的领域:“人生际遇,确实难料。小女与兄长自北地而来,一路所见风土人情与江南大不相同。听闻公子早年也曾游历,不知可曾去过北地?那边冬日苦寒,与江南的温软截然不同呢。”
她试图用地域差异,触发他可能存在的、关于北方(或特定环境)的真实记忆痕迹。
白墨执起旁边小几上的青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放下茶盏时,他含笑摇头:“说来惭愧,白某虽有心游历四方,但早年多为生计奔波,足迹多在江南一带,最远也只到过江淮。北地风光,只在诗书中领略过,心向往之。”他将“早年奔波”轻轻带过,重点落在对北地的向往上,再次完美避开。
然而,就在他执杯、放杯的那短短一瞬,云芷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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