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捏着手中的“海鰌”图纸,薄薄的桑皮纸仿佛重逾千斤,承载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三日!
她只有三日!
阻止一艘长三十余丈、武装完全的战船进入睦州?
凭她一己之力?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几乎要笑出声。
如果任务失败,那后果……可想而知。
蔡京,作为宰相,既然能下“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本身就意味着执行者的性命早已不在考量之内。任务失败意味着她失去了作为棋子的最后价值,自然会像清理垃圾一样将她抹除。蔡京要的是结果,失败者,连成为弃子的资格都没有。
高俅,若他得知是自己这个小小的皇城司提举,胆敢破坏他借剿匪立威、染指东南、甚至可能借此功劳彻底压制童贯、威胁蔡京的宏图大计……那身为殿帅府太尉的他,名义上掌控天下兵马,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高俅的报复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童贯,虽然是她这位“探事营都头”的上峰,但他是以狠辣果决、掌控欲极强着称的媪相。自己身负多重身份已是死罪,若再因执行蔡京密令而暴露,虽然童贯或许会乐见其成高俅势力受损,但暴露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不可控的风险。他绝不会容忍一个失控的、可能引来滔天大祸的棋子。清理门户,将是童贯唯一的选择,而且会比蔡京更快、更直接。
所以,失败,意味着她将被这三股力量,从三个方向同时、彻底地绞碎!
阳光艰难地透过高丽纸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带,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冰。
那么任务就只能成功。
可单靠她自己?
绝无可能!
她需要助力!
需要能在三日后的子时三刻,帮她撼动那艘钢铁巨兽的力量。
哪怕只是螳臂当车,她也必须找到那几只“螳臂”!
去哪里找?皇城司?
就在她思绪陷入困境时,门外响起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鬼魅般的无声,而是带着一种刻意的、落在石板上的轻响,仿佛在宣告有人来了。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直,然后飞快地将图纸揉成一团,塞进袖袋深处,同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所有慌乱的表情,只余下一片被监视者应有的、带着疲惫和警惕的僵硬。
门被轻轻推开。
阿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修长挺拔,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新鲜荷叶包裹的东西,荷叶缝隙里,透出诱人的油脂光泽和浓郁的肉香。
“荣姑娘。”
阿六的声音依旧清冽平静,他迈步进来,目光在荣安脸上极其自然地扫过,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昨日奔波,又睡得不安稳,想必饿了。”
他将荷叶包裹放在房间中央那张冰冷的方桌上,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系着的草绳,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香料气息的烧鸡香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散了屋内的霉味。
“青溪县有名的陈记烧鸡,你‘以前’最爱吃的。”
他特意加重了“以前”二字,语气寻常,却像一根细针,故意刺向荣安的“失忆”面具。
荷叶摊开,一只烤得金黄酥脆、油光发亮的整鸡呈现在眼前,香气四溢。
若在平时,这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但此刻,荣安只觉得那香气腻得发慌,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阿六……他想做什么?
试探?示好?还是……另有目的?
她看不透。
这个男人的心思如同他深潭般的眼眸,幽深难测。
她盯着那只烧鸡一动不动,既然看不透,不如……
突然,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骤然在她脑中闪现。
阿六早就怀疑她了却不急着揭穿她?是为什么?甚至在还“好心”地带她去酒楼,特意给她制造接头的机会?他……图什么?
无非……是想图更大!
他想放长线,钓大鱼。
想利用她牵扯着蔡京这条线的“鱼饵”,去引出更深、更大的秘密,或者……搅动更大的风云……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顺势而为?
利用他的“图谋”,反过来推一把力呢?
不管阿六背后站的是谁,但明面上,皇城司是天子亲军,直接效忠皇帝。
皇帝最怕什么?最恨什么?
童贯因为东南漆税断绝,利益受损,急于剿匪恢复财源。皇帝呢?方腊起义,喊出“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占据州府,动摇的是大宋的统治根基!威胁的是赵官家的龙椅安稳!任何可能加剧这种威胁、或者意图在平叛中火中取栗、甚至拥兵自重威胁皇权的势力,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高俅调动“海鰌”入睦州,表面是剿匪利器,但一个掌握天下兵马大权的太尉,将如此恐怖的战争机器投入地方平叛……其背后隐含的军权膨胀和对东南的渗透意图,难道不足以引起皇帝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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