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的队伍,沉默地行走在蜿蜒险峻的褒斜古道上,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艰难蠕动。校尉赵恪走在队伍中,这名蜀营老兵他的左腿在夏侯霸来袭那一夜中了箭,此刻行走在这崎岖山路上,更是疼痛钻心,步履蹒跚。没人告诉他丞相到底怎么了?但军中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恸,那异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那被重重护卫、密不透风的中军车驾,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北方。定军山在暮色苍茫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雄浑的剪影。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第一次北伐时,大军兵出祁山,旌旗蔽日,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年轻的关兴将军阵斩魏将,英姿勃发;张苞小将军在凤鸣山咆哮冲阵,勇不可当;卤城内外,与袍泽们并肩浴血,汗水与血水浸透了陇上的黄土;木门道口,箭矢遮天蔽日,名将张合陨落……无数张曾经鲜活的面孔,在记忆的烽烟中浮现,又一个个倒下,化为尘土。如今,连那盏始终指引着他们前进方向的、最明亮的灯火,似乎也……熄灭了。
队伍行至定军山脚下,奉命短暂休整。赵恪再也支撑不住,他拖着那条残腿,踉跄着脱离队伍,扑到在一棵虬枝盘曲的古老松树下,面朝北方五丈原的方向。他没有放声嚎啕,只是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浑浊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之水,顺着他沟壑纵横、刻满风霜的脸颊滚滚而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这片他为之征战半生、却终究未能克复的冰冷土地上。
他的哭泣,不是为了自己残破的身躯和渺茫未知的归途,而是为了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终却壮志未酬的丞相;为了这持续八年、耗尽蜀中菁华、埋葬了无数好儿郎的北伐大业;更是为了那个“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曾经无比炽热的梦想,最终,似乎都随着这五丈原上凄冷的秋风,飘散成了空。
定军山的风,呜咽着穿过松林,为他,也为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奏响了最后的、充满悲怆与遗憾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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