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府邸深处,那间惯常议事的密室内,沉重的紫檀木家具在烛火摇曳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将空气中弥漫的昂贵龙涎香气也搅得有些凝滞。魏忠贤半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指尖缓慢地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沉香木念珠,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但站在下首的崔呈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干爹…”崔呈秀斟酌着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崔应元那边…诏狱里已经打点过,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偷偷抬眼,觑着魏忠贤的反应。
念珠捻动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魏忠贤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费心布局,甚至不惜动用伪造书信这等险招,没想到竟被沈砚秋如此轻易地翻盘,还折了崔应元这枚还算得用的棋子,更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权势首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这口气,他如何能咽下?
崔呈秀腰弯得更低:“是,是儿子们办事不力,连累干爹受惊。只是那沈砚秋,实在狡诈,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秦玉容从辽东发回军报,还能让锦衣卫的人替他查证…”
“哼!”魏忠贤猛地睁开眼,昏黄的烛光下,那双老眼里精光乍现,锐利得骇人,“军报?锦衣卫?这小子,翅膀硬了!不仅在陛下面前得了督查辽东的权柄,如今连军中、厂卫里,怕是也伸进了手!”他越说语气越冷,“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崔呈秀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今日密谈的核心。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干爹,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且明显信重那沈砚秋,若我们再从朝堂上直接动手,恐怕…”
“咱家还没老糊涂!”魏忠贤打断他,语气森然,“硬碰不得,就不能换个法子?”他微微直起身,烛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不是要去辽东吗?辽东那地方,刀枪无眼,虏骑凶悍…一个文官,水土不服,染个恶疾,或是巡视边堡时‘不幸’遇上小股鞑子骚扰,为国捐躯了,谁又能说出个不字?”
崔呈秀眼睛一亮,立刻领会:“干爹的意思是…借刀杀人?让他在辽东…回不来?”
魏忠贤重新靠回椅背,捻动念珠,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更显阴毒:“辽东那潭水,深着呢。孙承宗走了,留下的那些骄兵悍将,哪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袁崇焕那些旧部,对朝廷派去的文官,可没什么好脸色。他沈砚秋带着尚方宝剑去,想整饬军务,动别人的饭碗,就是自寻死路。”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向崔呈秀:“你之前不是想拉拢他吗?如今看来,此子心志坚定,绝非池中之物,拉拢不成,便只能…毁掉。咱家记得,袁崇焕旧部里,有个叫周文郁的参将,性子最是桀骜,连孙承宗的面子都敢驳几分?”
崔呈秀立刻点头:“确有此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且对袁崇焕极为忠心,向来瞧不起文官插手军务。沈砚秋若去推行他那套改良军备,首当其冲,必是周文郁这类人。”
“嗯。”魏忠贤满意地眯起眼,“找个可靠的人,递个话给周文郁,不必说得太明,只需让他知道,京城来的这位沈侍郎,是铁了心要改弦更张,他们这些老人的那一套,怕是要到头了…剩下的,就让周文郁自己去琢磨。必要时,辽东那边我们的人,也可以‘帮’他一把,制造些…意外。”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但内里蕴含的杀机,让崔呈秀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要将沈砚秋置于辽东边军和潜在“意外”的双重杀局之中!
“儿子明白!”崔呈秀躬身领命,眼中也闪过狠厉之色,“定会安排妥当,绝不会再让干爹失望。”
魏忠贤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崔呈秀不敢多留,恭敬地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门被轻轻合上,密室内只剩下魏忠贤一人。他盯着跳跃的烛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沈砚秋…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今日之辱,他记下了。辽东,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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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兵部衙门的值房内,烛火同样亮着。
沈砚秋并未因白日的胜利和擢升而有丝毫松懈。他面前摊开着辽东的舆图,旁边是苏清鸢整理的那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卫所将领的姓名、背景、可能的派系。他指尖蘸了茶水,在舆图上几个关键节点轻轻划过——宁远、锦州、山海关…
“大人,”苏清鸢将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在他手边,声音轻柔却带着警觉,“魏忠贤今日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奈何不了陛下,必然会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在您身上。辽东之行,恐是龙潭虎穴。”
沈砚秋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烛光下,他的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我知道。”他声音平静,“所以他才会给我这督查之权。一方面确是希望我整饬边务,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借辽东这口刀,来试试我的锋芒,或者…直接折断我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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