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天,阿竹过得像在炭火上烤。
娘的精神好了些,能坐起来跟他说几句话,却总问起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阿竹只能强笑着打岔,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他把爹的字条贴身藏着,磨得边角都起了毛。勿信镜,勿信人,信己心——这九个字被他翻来覆去地嚼,越嚼越觉得不是滋味。镜中灵骗了他,沈文(食影妖)骗了他,那裴长史呢?镜中灵说他想毁缥缈阁,可他又给了自己辨妖的书;爹说勿信人,却又说在缥缈阁等他。
唯一能确定的,是怀里的铜镜越来越烫,裂纹也越来越多,像是随时会碎掉。阿竹不敢再碰它,只用三层粗布裹着,藏在最里层的衣襟下,可那股灼热感还是透过布层渗出来,在他心口烙下一片滚烫的印记。
第三天傍晚,西市突然刮起了怪风。风是黑色的,卷着沙砾和枯叶,打着旋儿在街面上乱窜,把各家铺子的幌子都掀了下来。街坊们早早关了门,连最贪杯的酒腻子都缩在家里,只有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乌鸦,地叫着,声音难听又诡异。
阿竹给娘喂了药,看着她睡熟,然后从床板下摸出那把爹留下的短刀。刀身锈迹斑斑,却磨得很锋利。他把刀别在腰后,又拿起裴长史给的那本黑皮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怀里。
不管怎么说,多知道点妖鬼习性总是好的。
亥时刚过,街上已经没了人影。阿竹推开家门,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光线下,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蠕动,像一条巨大的黑蛇。
他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槐树下。穿青色锦袍,背对着他,正是裴长史。
阿竹的心提了起来,放慢脚步。裴长史像是听见了动静,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弩箭,箭头上闪着幽蓝的光。
你来了。裴长史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东西带了吗?
阿竹摸了摸怀里的铜镜,没说话。
裴长史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纸符,递给阿竹:拿着。这是清心符,进了缥缈阁,不管看到什么幻象,都别丢了它。
阿竹接过符,指尖触到纸符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冰块。他想起爹的字条——勿信人,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长史,阿竹抬头,你到底想让我在缥缈阁找什么?
裴长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找一样能证明缥缈阁害人的东西。只要拿到证据,我就能奏请朝廷,彻底查封它。到时候,你爹的冤屈,自然能昭雪。
阿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可裴长史的眼神像深潭,什么都藏不住,又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老槐树的叶子突然作响,像是有人在树上撒了把沙子。阿竹抬头一看,只见树杈上又出现了那个穿红衣的娃娃,正咧着嘴朝他笑,这次他看清了——娃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嘻嘻,又来送死啦......娃娃的声音像用指甲刮玻璃,尖锐刺耳。
裴长史脸色一沉,抬手就把手里的弩箭射了出去。弩箭带着风声直奔红衣娃娃,却在碰到树杈的瞬间,地一声碎成了粉末。
雕虫小技。红衣娃娃冷笑一声,身影突然消失在树叶里。
裴长史低骂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铜铃,用力摇了摇。叮铃铃的铃声在夜风中回荡,听起来却让人心里发毛。
镇魂铃,能暂时挡住低级的妖物。裴长史把铜铃递给阿竹,拿着,万一......
他的话没说完,西市的钟突然响了。不是报时的钟,是那种送葬时敲的丧钟,咚——咚——,一声比一声沉闷,敲得人心脏发颤。
子时到了。
随着钟声落下,老槐树周围突然涌起一阵浓雾,白得像棉絮,却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雾中传来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在走动,却看不见人影。
阿竹怀里的铜镜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挣脱布的束缚。他能感觉到,那座只在镜中见过的楼阁,正在浓雾中缓缓显现。
来了。裴长史握紧了腰间的长刀,眼神锐利如鹰,记住,跟着感觉走,别回头,别碰阁里任何没标价的东西。
浓雾中,渐渐浮现出朱红的柱子,鎏金的牌匾。牌匾上的三个字不再模糊,阿竹终于看清了——缥缈阁。笔画像是活的,在牌匾上缓缓流动,细看之下,竟像是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爬。
阁门是敞开的,里面漆黑一片,像是一张巨大的嘴,等着人往里跳。
阿竹深吸一口气,刚要迈步,却被裴长史拉住了。
等等。裴长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牌,塞到阿竹手里,这个你拿着,玄案司的令牌,或许能帮你应付阁里的人。
阿竹捏着木牌,指尖冰凉。他看了裴长史一眼,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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