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身,圆润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佝偻。
他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笑,如今却死寂冰冷的家——野比大雄的房间。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桌面上大雄那张65分的考卷,涂鸦的草稿纸,还有那个已经落灰的,装铜锣烧的空盒子。
他颤抖着圆手,伸进了四次元口袋。
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道具外壳,而是无数个鲜活、温暖、带着大雄欢笑尖叫的瞬间。
他掏出了第一件——竹蜻蜓。
那对小小的螺旋桨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他仿佛看到大雄第一次戴上它时,吓得哇哇大叫,两人歪歪扭扭地飞过学校的屋顶,惊起一群鸽子。
也看到台风天,他载着发烧的静香,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把她送回家,自己浑身湿透却咧着嘴傻笑……哆啦A梦的手指眷恋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冰凉的叶片,最终,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它轻轻放在桌面上。
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嗒”声。
接着是缩小灯,红色的外壳冰冷如冰。他仿佛看到缩小后的大雄,举着牙签当宝剑,在巨大的草莓蛋糕上“冲锋陷阵”,奶油糊了一脸……
看到他们在静香的娃娃屋里“探险”,大雄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洋娃娃,被静香“追杀”得抱头鼠窜。
看到他们缩成豆丁大小,在书桌的“悬崖峭壁”上攀爬,大雄笨手笨脚地摔下来,被他稳稳接住……
哆啦A梦闭上眼,将这只承载了无数微观世界奇遇的小灯,轻轻放在竹蜻蜓旁边。
然后是穿透环,冰冷的金属环圈。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穿过墙壁时,大雄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
想起他们为了帮被胖虎欺负的同学拿回被抢的漫画书,偷偷穿过胖虎家的墙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拿到书后撒丫子狂奔的刺激……
想起他们无聊时穿过银行厚厚的金库大门,只为了看看里面是不是堆满了金山,结果发现空荡荡时大雄那失望又好笑的表情……
哆啦A梦放下它,金属环在木桌上滚了半圈,停下。
一道穿透空间的墙,永远合拢了。
空气炮,那个大雄曾用来对抗胖虎霸凌的武器。
他仿佛看到大雄第一次使用时,强大的后坐力把自己震得四脚朝天,惹得胖虎哈哈大笑……
也看到他在被逼急时,用空气炮打飞了胖虎手里的棒球棍,虽然下一秒就被暴怒的胖虎追得满街跑……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大雄又怂又勇的尖叫。
哆啦A梦放下这个曾带来短暂安全感的金属色炮筒,感觉放下的是大雄一部分笨拙的勇气。
记忆面包……考前熬夜的救命稻草。
他仿佛看到大雄一边哭嚎着“太多了吃不下啦!”,一边拼命往嘴里塞印满公式的面包片,结果吃撑了疯狂跑厕所的狼狈样子……虽然最后考试还是考砸了,但至少努力过。
哆啦A梦拿起这些折磨过大雄无数次的面包,感觉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大雄的眼泪和汗水。
最后,是任意门。
那扇粉红色的,通往无限可能的门,当他拿出它时,手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这扇门,承载了太多他们共同的远方和梦想。
他仿佛看到大雄第一次推开它,目的地是静香家,但打开门却是静香的浴室,被正在洗澡的静香泼了一头水时,那狼狈不堪的模样。
看到他们为了看真正的金字塔,差点被流沙淹没……看到他们偷偷溜到未来的东京,被满天的飞行汽车惊得目瞪口呆……
也看到他们无数次在夕阳下,随意设定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门一开,可能是宁静的海滩,也可能是开满野花的山坡,大雄总会第一个冲出去,张开双臂,发出惊喜的欢呼……每一次门扉开启,都是大雄眼中迸发的光芒。
哆啦A梦一遍遍地抚摸着门框,仿佛还能感受到大雄无数次推开它时留下的掌温和期待。
“只有这个……绝对不能卖……”
一件件道具被拿出,一件件承载着欢笑,冒险,泪水和羁绊的“奇迹”被摆上祭坛。
每放下一件,哆啦A梦的身体就佝偻一分,蓝色的外壳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圆润的身体微微颤抖,无声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这不是变卖物品,这是在亲手肢解他们共同度过的,闪闪发光的岁月……
是在亲手埋葬那些支撑着大雄在无数次跌倒和嘲笑中,依然能爬起来露出傻笑的魔法!
“对不起大雄……对不起……”
哆啦A梦哽咽着,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对着医院的方向,一遍遍重复着破碎的道歉,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等你好起来……我一定……一定把它们都赎回来……一定……”
这承诺虚弱得在巨大的绝望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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