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藤椅,空了。
阳光依旧按时洒落,在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再没有那两个并排而坐的苍老身影。
起初,我和子豪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那里,心头掠过一丝尖锐的怅惘,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平静覆盖。
那不是遗忘,而是如同深水接受了石子的沉没,水面复归于宁静,而石子已永驻水底。
老宅仿佛一下子沉寂了许多。
公公婆婆在母亲和赵叔走后,也像是被抽走了一份支撑,精神愈发恹恹的,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或是在我们搀扶下,在院子里极慢地走几步,看看花。
他们的话变得更少,眼神常常放空,像是透过眼前的景物,望向某个我们无法触及的远方。
我们知道,他们是在与自己同时代的人做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我和子豪,彻底成了这座宅子的守护者。
我们继承了母亲和赵叔留下的静谧节奏,日子过得缓慢而规律。
清晨,子豪会提着水壶,给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浇水,动作仔细,一如当年的赵叔。
我则会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偶尔,会下意识地多做两份,随即失笑摇头。
习惯的剥离,需要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
那盆被荣清接走的“绿云”,被他视若珍宝,放在自家阳光最好的阳台上。
他时常会发照片过来,有时是兰草的特写,叶片青翠欲滴;
有时是他年幼的孙子,学着太奶奶的样子,用小小的喷壶给叶片喷水。
看到这些,我心里便会一暖。
生命的传承,并非总是轰轰烈烈,更多时候,就藏在这些不经意间的模仿与延续里。
荣清有时会带着孩子回来。
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能短暂地驱散老宅的沉寂,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欢快的涟漪。
公公婆婆看到曾孙,浑浊的眼睛里会闪现片刻的光彩,伸出手,颤抖地摸摸孩子柔软的脸蛋。
但那光彩维持不了多久,便会随着孩子的离去而重新黯淡下去。
他们更像是在履行一种最后的、属于长辈的仪式,然后将更多的精力,留给内在的、与世界的缓慢剥离。
又是一个黄昏,我和子豪并排坐在那两把空置的藤椅上。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也给廊柱和老旧的藤条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院子里,母亲手植的那棵月季,今年花开得格外繁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晚风里微微颤动。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自然地握在一起。
他的手背也爬上了深色的斑点,皮肤松弛,但握力依旧温暖而稳定。
我们的呼吸渐渐同步,缓慢而悠长。
曾经,我们在这里,看着母亲和赵叔,感慨生命的坚韧与陪伴的温暖。
如今,我们坐在这里,成了被时光推上前台的“老人”,体会着他们曾体会过的宁静,以及这份宁静之下,对生命终将逝去的、默然的接纳。
“时间过得真快。”
子豪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
“嗯。”
我应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不再宽阔坚实的肩膀上。
视线越过院墙,可以看到远处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如同洒落人间的星辰。
而我们的老宅,沉浸在这片暮色与记忆交织的港湾里,像一个完成了主要航程的舟楫,正随着舒缓的潮汐,轻轻摇曳。
根,依旧深植在这片土地之下,那下面,埋葬着我们的至亲,也埋葬着他们那一代人的悲欢。
而地面上,我和子豪,如同两株依偎着、也正缓慢走向生命秋冬的藤蔓,我们伸展的枝叶或许不再鲜嫩,但我们共同撑起的这片小小的荫凉,依旧庇护着这份属于一个家族的、绵长而沉默的记忆。
廊下的藤椅,空着,也满着。
它们承载过不同的重量,聆听过不同的呼吸,最终,将所有的故事都沉淀为木质本身的纹理,在无声中,继续陪伴着流淌的时光。
夜风渐起,带着一丝凉意。
“进去吧。”子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好。”
我们相互搀扶着,缓缓站起身,走进亮起温暖灯光的老宅。
身后,廊下的空椅,渐渐隐没在深沉的暮色里。
万物静默如谜。
而爱,与记忆同寿。
时光在老宅里仿佛被拉成了透明的丝线,看得见,却抓不住,只在日升月落间悄然累积。
院子里的香樟树,在我们不曾留意的年岁里,树干又粗壮了一圈,树冠如华盖,投下更深沉的荫凉。
而我和子豪,也到了需要格外留意脚下台阶的年纪。
公公婆婆是在一个平静的秋天里,相隔不到半月,先后离世的。
没有病痛过多的折磨,像是约好了般,从容地熄灭了生命的灯盏。
送走他们,老宅彻底空阔下来。
那种空,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气息的抽离,仿佛整个房子的呼吸都变得轻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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