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初雪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狂风卷着雪沫,如同白色的沙暴,遮蔽了视线,淹没了路径。天地间只剩下混沌的白与刺骨的寒。每一步踏下,积雪都没过脚踝,冰冷的雪水透过破烂的鞋履渗入,与脚镣摩擦着早已溃烂的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和麻木。
云妮儿裹紧了那件散发着膻臭的破羊皮袄,这微不足道的御寒之物在如此酷寒面前,几乎形同虚设。她只能将戴着木枷的双手尽量缩在皮袄下,佝偻着身体,逆着风雪,艰难地跟在差官的马后。肺里的寒气与未愈的咳嗽纠缠在一起,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沉重费力。
张、李二位差官也早已没了之前的从容,用厚厚的皮帽和围巾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被风雪眯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他们不再催促,只是沉默地、机械地向前挪动,寻找着任何可能避风歇脚的地方。
一连数日,他们都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挣扎前行。干粮被冻得像石头,需要用体温慢慢焐热才能勉强下咽。水囊里的水也结了冰,只能掰下冰块含在嘴里融化。夜晚更是难熬,找不到村落或驿站,只能寻个背风的雪窝子,三人挤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和那点可怜的皮袄抵御足以冻毙牲畜的严寒。云妮儿常常在半夜被冻醒,感觉四肢都已失去知觉,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在这无边的雪原之上。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何为“蝼蚁”。在这片广袤而残酷的天地面前,个体的生命是如此渺小、脆弱,不值一提。张差官和李差官他们也只是在这苦寒之地挣扎求存的普通人,有着自己的挂念和软肋。
她留意着沿途极其稀少的人迹。偶尔遇到赶着爬犁、裹得如同狗熊般的猎户或牧民,她会努力记住他们交谈时用的土语,观察他们如何在雪原中辨别方向,如何利用最简单的工具获取食物和温暖。
这一日,风雪稍歇,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半埋在地下的地窝子,虽然里面堆满了积雪,异常潮湿阴冷,但至少能挡住肆虐的狂风。
三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分享着最后一点未被冻硬的干粮。
云妮儿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喘匀了气,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张大哥,李大哥……再往北,是不是就快到……宁古塔了?”
张差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云妮儿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冻得红肿溃烂、戴着沉重镣铐的双手,继续低声道:“这一路……多谢二位大哥照拂。若非你们,我恐怕早已死在路上。”
李差官哼了一声,没接话。
云妮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我知道,将我平安押到宁古塔,是二位的职责。到了那里,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造化,与二位再无干系。”
她顿了顿:“我……我看二位大哥,似乎对此地严寒也颇为不适。我曾在京城……略通一些食补之法,知晓几种用常见野草、甚至树根皮熬煮汤水,可以驱寒暖身,缓解冻疮。若……若二位大哥信得过,接下来的路途,我可以帮着辨认采摘,或许……能让日子好过一些。”
张、李二人闻言,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意动。他们常年行走在这条流放路上,深知严寒和冻伤的痛苦。若真能有办法缓解,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也足以让人心动。
沉默了许久,张差官才瓮声瓮气地开口:“你……认得那些东西?”
“认得一些。”云妮儿肯定地点头,“有些野草,其性温热,捣碎敷在冻疮上可缓解溃烂;有些树根,熬水喝了能暖胃驱寒。在京时……为了钻研点心,也曾看过几本杂书,略知皮毛。”
李差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你若敢耍花样……”
“不敢。”云妮儿立刻低下头,“罪妇只想……能活着走到宁古塔。若能对二位大哥稍有助益,也算是……报答一二。”
地窝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外面风掠过地面的呜咽声。过了好一会儿,张差官才粗声道:“明天路上,你指给我看。”
翌日,风雪依旧,但天色稍明。三人再次踏上征途。云妮儿拖着沉重的镣铐,行走在没膝的积雪中,比以往更加专注地扫视着被白雪覆盖的荒野。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枯死的草茎、裸露的岩石、以及少数几种在酷寒中依然顽强存活的低矮灌木。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在一片背风的石坡下,她看到几丛即便在冰雪覆盖下,依然透出些许灰绿色、叶片肥厚带刺的矮小植物。
“张大哥,”她停下脚步,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颤抖,却努力保持清晰,“请……请看那边石坡下的灰绿色草棵,那是‘雪刺儿草’,其性燥热。叶片捣碎出汁,敷在冻疮上,能缓解痛痒,防止溃烂蔓延。”
张差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李差官也凑过来看,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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