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福堂晨省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侯府的每一个角落。永宁侯秦啸当众维护陆氏、默许其接手七夕庶务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仆役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中,被赋予了各种版本的解读,但核心意思却惊人一致:锦瑟院那位,怕是要翻身了!
接下来的几日,府中的气氛愈发微妙。秦啸伤势大好,已能如常前往前院书房处理积压的军务公文,侯府的核心权力机构重新高效运转起来。他虽依旧冷峻寡言,但那股迫人的威势,随着健康的恢复而愈发凛冽。每日晨昏定省,他虽仍是沉默居多,但偶尔投向陆云晚的目光,却少了以往的彻底漠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考量。
陆云晚依旧低调,接了七夕的差事,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只是让秋月先去寻了旧例账目来看,自己则每日请安后便退回锦瑟院,看似并无异常。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投向锦瑟院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好奇,有探究,有敬畏,自然也少不了隐藏在暗处的嫉妒与不甘。
这日午后,秦啸处理完手头紧急军报,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窗外日光正盛,树影婆娑。他起身踱至窗前,目光掠过重重屋脊,不期然地落在了内院的方向。端阳节那场闹剧,赵铁鹰的调查结果,以及陆云晚近日沉静的表现,在他脑中交织。
他并非沉溺后宅琐事之人,但身为一家之主,他深知内宅安宁关乎家族稳定。柳姨娘心胸狭窄,不堪大用,且已失德;母亲程夫人虽手段老辣,但年事渐高,精力不济,且有时过于看重颜面权势,易被小人蒙蔽。府中中馈,需要一个新的平衡点。而这个陆氏……
秦啸眸色深沉。她身上有太多谜团。那效果奇佳的匿名药膏,寿宴上的临危不乱,端阳节巧妙的自辩,都显示她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怯懦。将她置于完全无视的境地,已不可能。那么,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给她一方小小的天地,看她能翻出怎样的浪花?既是试探,也是观察,或许,还能借此敲打一下府中某些不安分的心思。
心意既定,秦啸转身吩咐亲随:“去颐福堂,请母亲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相商。”
不多时,程夫人便到了书房。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啸儿,可是军务劳累?唤母亲来有何事?”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心中已猜到几分可能与内宅有关。
秦啸请母亲坐下,亲手斟了杯茶,语气平静无波:“劳母亲挂心,军务尚好。今日请母亲来,是想商议一下府中内务。”
程夫人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啸儿有何想法?”
“柳氏禁足,她原先分管的一些庶务便空缺下来。”秦啸开门见山,“母亲主持中馈,劳心劳力,儿子看在眼里。一些繁琐细务,长久堆积,恐增母亲负担。儿子想着,是否可择人分担一二?”
程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啸儿有心了。只是这管家之事,看似琐碎,实则千头万绪,非心腹得力之人不可托付。府中几位姨娘,要么资历尚浅,要么……唉,经柳氏一事,母亲也是心有余悸啊。”她这话,既点明了用人不易,也暗含了对陆云晚的不放心。
秦啸如何听不出母亲的弦外之音,他神色不变,淡淡道:“母亲顾虑的是。故而儿子以为,初期不必交付要紧事务。可先将一些相对独立、有成例可循、不易出大纰漏的琐事分出去,譬如……府中部分器皿陈列的日常维护与登记造册,各院落寻常花木的修剪养护,以及……诸如七夕、中秋这类小节庆中,不涉及核心宴席、只需按旧例采买布置的部分装饰事宜。让接手者先熟悉流程,练练手。”
他列举的这几项,确实如他所言,独立、琐碎、有旧例,即便管不好,也闹不出大乱子,但若管得好,却能体现一个人的细心、条理和对规矩的熟悉程度。更重要的是,这些事务以往多由柳姨娘经手,油水虽不算丰厚,却也是实打实的权柄象征。
程夫人沉默片刻,心中飞快权衡。儿子此举,用意明显,就是要给陆氏一个立足之地。她虽不喜陆氏出身,对其心性也存疑,但儿子态度明确,且提出的范围确实有限,若强行反对,恐伤母子情分,也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再者,将这等琐事丢出去,自己也省心不少。只是……
“啸儿考虑周全。”程夫人缓缓开口,脸上露出慈和却略带担忧的神色,“只是……陆氏毕竟年轻,又是新妇,骤然让其接触这些,是否操之过急?万一出了差错,岂不让人笑话我侯府无人?再者,其他房里怕是也会有想法。”
秦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语气不容置疑:“既是练手,出错在所难免,母亲从旁指点一二便是。侯府规矩森严,按章办事即可。至于其他房里……”他顿了顿,目光微冷,“自有家法规矩约束,若有人不安分,母亲依法处置便是,不必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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