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慈蕙堂悄然设立，转眼已过两月有余。时令由初夏转入盛夏，京郊的田野里绿意葱茏，蝉鸣阵阵。慈蕙堂内，也如同这蓬勃的夏日，悄然发生着令人欣喜的变化。
那八名初来时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少女，在堂中规律的生活、充足的饮食、以及日复一日的教导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渐渐舒展了枝叶，显露出潜藏的生机。她们的脸颊丰润了些，眼神也由最初的茫然不安，变得清亮而专注。青布衣裙浆洗得干干净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行走坐卧间，已隐隐有了几分规矩。
陆云晚每隔旬日，便会以“静养”为名，乘车悄然前往慈蕙堂一趟。她并不每次都亲自授课，更多时候是巡查、考较，与姜嬷嬷、女先生商议调整教学进度，并亲自过问堂中一应用度起居，确保无虞。她的到来，总是让堂中上下肃然起敬，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这一日，恰是陆云晚前来考较的日子。西厢授课室内，窗明几净，药香隐隐。八名少女端坐案前，神色既紧张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几样常见的草药干品和半成品香囊材料。今日，是检验她们两月来学习成果的小考。
陆云晚端坐讲案后，孕肚已颇为明显，她穿着宽松的夏衫，气色红润，目光温和地扫过下方一张张稚嫩却认真的脸庞。
“今日不考背诵，不考默写。”她开口，声音清越，“只考三样：辨识、配伍、巧手。”
第一项，辨识。秋月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十种常见的草药干品，如艾叶、薄荷、菊花、金银花、陈皮、甘草、枸杞、桂皮、生姜、紫苏。要求她们在规定时间内，写出名称和主要功效。
少女们凝神屏息，仔细辨认，然后提笔疾书。灵枢（原招娣）速度最快，下笔如飞，显然平日用心；素问（原石丫）则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几乎无错；白芷（原春杏）稍慢，但思考缜密，写出的功效尤为详细贴切。
第二项，配伍。陆云晚给出几个常见的症状，如“夏日贪凉，鼻塞头痛，轻微发热”，“蚊虫叮咬，红肿发痒”，“心神不宁，夜寐不安”，要求她们从给定的草药中选出合适的几味，简单说明配伍理由。
这一项更具挑战性，需要理解药性并能初步应用。少女们蹙眉思索，相互低声讨论。陆云晚注意到，茯苓和半夏一组，对“蚊虫叮咬”提出了艾叶+薄荷+少许金银花捣碎外敷的方案，理由清晰；而泽兰和佩兰则对“夜寐不安”提出了菊花+枸杞泡水，辅以淡淡薰衣草香囊的方案，虽简单，却思路正确。灵枢更是大胆，对“鼻塞头痛”提出了紫苏叶+生姜煮水熏蒸鼻子的法子，让陆云晚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与赞赏。
第三项，巧手。现场制作一个驱蚊香囊和一个简单的润手药皂。要求步骤清晰，成品整洁，药粉包裹均匀，皂体光滑。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捣药声、裁剪声和轻微的交谈声。少女们两人一组，配合默契。素问和白芷一组，动作麻利，香囊针脚细密，药皂成型光滑；灵枢和苏叶一组，创意十足，在香囊外形上做了简单的绣花点缀。虽然手法尚显稚嫩，但那份专注和渐渐熟练的技艺，已远非两月前可比。
考较完毕，陆云晚一一点评，指出优点与不足，言语中肯，鼓励多于批评。少女们听得认真，时而点头，时而恍然。最后，她根据综合表现，给予了小小的奖励——几本更深入的草药图册，或几样精致的绣线，让她们欣喜不已。
“技艺在精不在多，在心不在巧。”陆云晚总结道，“望你们持之以恒，戒骄戒躁，日后方能真正凭此安身立命。”
课后，陆云晚照例巡视堂中。她信步来到后院那片新开辟的药圃。此时，圃中已不再是光秃秃的泥土，而是绿意盎然。少女们在女先生和姜嬷嬷的指导下，亲手种下的薄荷、紫苏、藿香、菊花等易活草药长势喜人，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几个女孩正提着水桶，细心地给幼苗浇水，见到陆云晚，连忙恭敬行礼，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满足的笑容。
“夫人，您看，这薄荷长得多好！前几日我们还摘了些嫩的，给厨房添菜呢！”活泼的灵枢指着一片翠绿说道。
陆云晚含笑点头，俯身轻轻触摸一片薄荷叶，指尖传来清凉的触感。“很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识其形，知其性，更要亲历其生长，方得真知。”
她又去查看了寝舍、灶间，见处处整洁有序，少女们自己缝制的床帏、桌布虽简单，却透着用心，心中甚慰。姜嬷嬷在一旁低声道：“夫人，这些孩子，刚来时连饱饭都难得，如今不仅识了字，懂了理，更学了实在的手艺，性子也开朗了许多。老奴瞧着，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陆云晚微微颔首，目光悠远。她开办慈蕙堂，初衷固然有培养己用之意，但亲眼见到这些鲜活的生命因她的善举而焕发光彩，一种更深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或许，比任何算计谋划，都更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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