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靖安侯世子顾景渊登门拜访。
消息一早传来,沈府顿时忙碌起来。丫鬟仆妇穿梭往来,洒扫庭院,备茶点,摆果盘,仿佛迎接什么重大庆典。
沈清漪坐在镜前,任由云袖为她梳妆。
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云鬓轻挽,簪一支碧玉簪,既不失礼数,也不过分招摇。
“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裳?”云袖打开衣箱,问道。
沈清漪目光扫过一排衣裙,最终落在一件淡紫色绣玉兰花的襦裙上,“就这件吧。”
那是顾景渊去年赠她的料子所做,他曾说紫色衬她的气质。
更衣毕,她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一番。镜中人仪态万方,无可挑剔,唯独眼中缺了待嫁新娘该有的神采。
前厅里,顾景渊已经到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锦袍,金线绣着暗纹,腰束玉带,更衬得身姿挺拔。见沈清漪进来,他起身相迎,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清漪。”他唤她,声音低沉悦耳。
沈清漪敛衽为礼:“世子。”
两人依礼分主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紫檀小几,上置香茶果点。沈夫人陪坐片刻,便借口有事离开了,留两个年轻人独处。
厅内一时寂静,只闻茶盏轻碰的细微声响。
“近日公务繁忙,许久未来看望,清漪不会怪我吧?”顾景渊率先开口,语气温和,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时瞥向厅外,似有心事。
沈清漪垂眸:“世子言重了。政务要紧。”
她注意到他今日佩戴的香囊,针脚细密,绣着江南风格的缠枝莲,与她所知的京城绣法大不相同。香气也很特别,是某种罕见的异域香料。
“下月太后寿宴,你可准备了贺礼?”他问,像是没话找话。
“正在准备一幅百寿图。”
“百寿图?倒是稳妥。”他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我那里新得了一盒南洋珍珠,色泽极好,明日让人送来做寿礼配饰可好?”
“谢世子美意。”沈清漪轻声应道,目光掠过他衣领处一抹不易察觉的胭脂痕迹,颜色娇艳,并非京城流行的色号。
又一阵沉默。
顾景渊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试图找些话题:“近日可读了什么新书?”
“在读《诗经》。”
“哪一篇?”
“《氓》。”
顾景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氓》讲述的是女子被负心郎抛弃的悲剧。他很快恢复如常:“怎么读起这个来了?”
“随手翻到而已。”沈清漪语气平淡,低头抿了一口茶。
茶是上好的龙井,她却品不出滋味。
顾景渊打量着她,眼前的未婚妻美丽端庄,言行得体,是完美的世子妃人选。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像一幅工笔画,精致却缺乏生气。比起柳如烟的娇嗔可人,她显得太过无趣。
“我新得了一匹大宛马,通体雪白,神骏非常。”他转换话题,语气兴奋起来,“明日要去西郊试马,可惜你不能同往。”
沈清漪记得,西郊有处别院,是靖安侯府的产业。
“世子尽兴便好。”她淡淡道。
谈话间,一个小厮匆匆进来,在顾景渊耳边低语几句。
他神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但沈清漪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
“侯府有些琐事,我需得先行一步。”他起身告辞,动作有些匆忙。
沈清漪跟着起身:“世子慢走。”
送他到二门处,顾景渊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
锦盒打开,是一支金丝攒珠步摇,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前日在多宝阁看见,觉得适合你。”他说,眼神却有些游离,仿佛在背诵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沈清漪接过锦盒:“谢世子。”
那步摇的样式华丽张扬,与她素日的喜好截然不同。
她突然想起丫鬟所说的那个江南女子,柳如烟。这样的款式,倒像是会讨那般女子欢心的。
顾景渊似乎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任务:“那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步伐匆忙,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沈清漪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手中的锦盒沉甸甸的,金丝硌得掌心微痛。
回到厅内,母亲迫不及待地问:“与世子相处得可好?我看他特地给你带了礼物?”
沈清漪将锦盒递给母亲:“世子送的步摇。”
沈夫人接过,啧啧称赞:“真是精巧!世子对你真是用心了。”
是啊,用心。沈清漪想。用心地敷衍,用心地表演,用心地维持着这桩婚约表面的光鲜。
她借口头疼,提前回了房。
坐在窗边,她打开锦盒,取出那支步摇。金丝缠绕,珠玉璀璨,在阳光下耀眼得刺目。她注意到盒底垫着的丝绢上,沾着一抹淡淡的胭脂色,与顾景渊衣领上的如出一辙。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急促远去。她不必看也知道,那是顾景渊的车驾,正急匆匆地驶向城西,驶向那个藏着娇妾别院的方向。
云袖轻轻走进来,见她对着步摇出神,小声问:“小姐可要试试?”
沈清漪摇头,将步摇放回盒中:“收起来吧。”
“小姐...”云袖欲言又止。
“我没事。”沈清漪望向窗外,春光正好,院中的桃花开得灿烂,“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婚姻罢了。”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只是当目光落回那个锦盒时,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抹胭脂红像一根刺,扎进眼里,也扎进心里。
虚情假意的戏码,还要演多久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在这盛世繁华的表象下,有些东西正在悄然腐烂。
而她,不得不继续扮演那个完美无瑕的沈家小姐,直到戏幕落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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