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口足以压垮前程的“巨锅”,大明朝廷的中枢大员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智慧”与默契。
在经过又一轮毫无结果的“再议”后,一道意图极其明显的指令,被裹挟在官样文章之中,含糊其辞地发往各地:“科考乃抡才大典,自当遵循祖制、依律而行。
然各地风土人情亦有不同,此事……尔等地方官员,当体察圣意,酌情办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核心意思却无比清晰:反正朝廷没明文禁止,我们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这烫手山芋,你们知县、知府自己看着办!
中枢完美地演绎了何为“官僚式的无赖”,试图将这千钧重担,稳稳地甩给基层。
然而,基层的县太爷、府尊们,哪个不是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精?
这“酌情办理”四个字,听起来是赋予权力,实则是挖好了埋人的深坑。
这关乎千年道统、士林清议的泼天大事,岂是一个七品知县、四品知府能“酌情”定夺的?
于是,地方官员们也不干了。
他们迅速抓住了朝廷指令中的逻辑漏洞,以及陈圆圆等人高举的“法理”大旗,纷纷再次上书。
这一次,他们的奏疏写得极具水平,不再是哭诉求助,而是带着一种“请教”的姿态,将皮球又踢了回去:“陛下明鉴,诸公钧启:臣等反复研读律法,确如民间所言,‘法无明文禁止,即可为’。
此乃通行之理,亦是民心所向。今既无禁令,女子持考引报名,依律似属‘可为’。然此事千系重大,臣等愚钝,不敢妄揣天意。伏乞朝廷明示,此‘可为’之事,究竟‘可行否’?”
这已不是在问“能不能”,而是在用朝廷都无法否认的法理,逼问一个最终的“行不行”。
而紫禁城给出的回应,依旧稳定得令人绝望,依旧是那两个字,如同一个无限循环的魔咒:“再议!”
若论何为“踢皮球”的至高境界,现代社会中“如何证明你爹是你爹”之类的繁琐证明,实在显得过于稚嫩与直白。
此刻,大明朝廷与其地方官员们所联袂演绎的,才堪称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将官僚智慧运用到极致的推诿艺术。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上下级指令与执行,而是一场引经据典、逻辑缜密、言辞恳切的拉锯战。
奏疏往来,不再是解决问题,其核心诉求高度统一,且仅有两个:
朝廷对地方说:“这口锅,你给我背好了!”
地方对朝廷回应:“让我背锅?想都不要想!”
双方都立足于看似无懈可击的立场:朝廷坚守“未下明令,尔等自决”的程序正确;
地方则高举“法无禁止即可为,然事大需请旨”的法理与规矩。
公文系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传递的却非政令,而是精心包装的“责任”。
眼见科举之期迫在眉睫,底下请旨的奏疏已堆积如山,再“议”下去,贡院的大门怕是都要被这些公文堵住了。
朱由检被逼到墙角,情急之下,竟真给他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猛地一拍脑门,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对着侍立一旁的曹化淳与内阁大臣们,用一种仿佛发现了治国良策般的语气说道:“有了!传朕的旨意下去——‘法无明文禁止者,地方可视情斟酌,自行决断!
朝廷日理万机,尔等封疆大吏,当为君分忧,岂可事事请示,徒耗公文?’”
此言一出,乾清宫内一片寂静。钱龙锡、李岩等人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无不叹服:陛下这一手,已非简单的“踢皮球”,而是直接将那口烧得滚烫的巨锅,以“信任放权”的名义,精准地、牢牢地扣在了每一个地方官员的脑门上。
这还不够,朱由检的旨意里仿佛还暗藏了无形的粘合剂——地方官若想再把锅甩回来,便是“不堪重任”、“缺乏担当”。
这位天子,完美地践行了何为“用最高的姿态,甩最重的锅”。
地方官接吗?
接个屁!
当朱由检那封“自行决断”的旨意明发天下后,各地知县府尹们先是一愣,随即几乎要掀案骂娘。
陛下这已不是甩锅,这是要把他们直接捆在火上烤啊!
既然陛下不仁,就休怪臣等无义了!
一时间,大明官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与效率。
从南直隶到浙江,从富庶府县到偏远小城,一道道辞呈如同商量好了一般飞向京城,其数量之多,势头之猛,堪称景泰以来之最。
这些辞呈写得是字字泣血,却又绵里藏针:
“臣才疏学浅,愚钝不堪,于‘法无禁止’之事,实无‘酌情’之能。恳请陛下另择贤能,免使臣贻误国家抡才大典,臣万死难辞其咎!”——这是以退为进,暗指皇帝出的题超纲了。
“臣守土一方,唯知谨守朝廷法度。今法度未明,臣如盲人执烛,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恐负圣恩,唯有乞骸骨归乡,以求心安。”——这是强调自己严格遵循程序,错在朝廷法度“未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明末改革请大家收藏:(m.zjsw.org)明末改革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