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府邸各个角落,下人们议论纷纷,无不惊叹。
林栖阁自然是欢天喜地,林噙霜喜极而泣,抱着墨兰连连说“你哥哥有出息了”。
葳蕤轩那边,王若弗初闻时有些惊讶和酸涩,但想到这终究是盛家的荣耀,且自己的长柏依旧是最出色的嫡子,便也勉强按捺下复杂心绪,吩咐下人不得妄议。
然而,这沸沸扬扬的喜悦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盛纮刚回到书房,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荣耀,寿安堂的老太太身边得力的房妈妈便来了,恭敬地传话:“主君,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得了些新茶,请您去尝尝。”
盛纮正在兴头上,闻言并未多想,只当是母亲也听说了喜讯,要叫他去夸赞一番,便整理了一下衣冠,兴致勃勃地跟着房妈妈往寿安堂去。
一进寿安堂,却感觉气氛与他想象的不同。屋内依旧焚着淡淡的檀香,陈设古朴雅致,盛老太太正端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小佛珠。
见盛纮进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淡淡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来了,坐吧,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
丫鬟奉上茶盏,盛纮接过,嗅了嗅茶香,赞了一句“好茶”,但见母亲神色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他心中的兴奋不觉冷却了几分,升起一丝疑惑。
盛老太太并未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品了两口茶,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力量,看向盛纮:“听说,梧哥儿得了杨知府的青眼,要直接荐去汴京参加神童试了?”
盛纮连忙放下茶盏,脸上又露出笑容:“正是!母亲,您是没看见,今日梧哥儿在杨大人面前对答如流,杨大人连连称赞,说是麒麟儿,世所罕见!这才破格推荐……”他语气中不乏炫耀之意。
盛老太太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字字清晰:“这是好事,梧哥儿聪慧,为我盛家争光,老身也高兴。”
她话锋微微一转:“只是,纮儿,你可曾想过,梧哥儿此去,若真在汴京崭露头角,甚至面圣,固然是极大的荣耀。但之后呢?”
盛纮一愣:“之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老太太语气沉静,“他才五岁,骤然获得如此大的名声,是福是祸,犹未可知。盛家并非钟鸣鼎食之家,根基尚浅。这份荣耀,我们接不接得住?会不会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盛老太太见盛纮脸上的得意之色稍敛,知其听进了几分,便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纮儿,你为官多年,当知世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一时的风光,未必是长久的福气,你可知本朝真宗朝时,也曾出过一位名动天下的神童,名叫蔡伯俙?”
盛纮凝神细听,他对这位前辈略有耳闻,但细节已记不清。
盛老太太眼中流露出看透世情的淡然,细细道来:“那蔡伯俙,三岁时便被誉为神童,惊动朝野,甚至得以面圣。真宗皇帝考校他,他对答如流,官家龙心大悦,当即赐予他进士出身的殊荣,授其秘书省正字之职,留于宫中陪伴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官家读书。一时间,天下谁人不羡慕?其父其族,何等荣耀?”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淡淡的唏嘘:“可后来呢?正因他得名太早,誉满天下,世人对他的期望便高到了天际,他往后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稍有不如人意之处,便是江郎才尽、伤仲永之讥,加之神童之名所累,同僚或嫉妒,或以其为奇物,难以平等相交,融入官场本就艰难。”
“更关键的是,陛下与朝廷因其幼年聪慧而授官,更多是出于一种对祥瑞、对佳话的欣赏,而非对其真正经世治国之能的认可,以至于他后来虽一直在朝为官,却始终难以摆脱神童标签,仕途蹉跎,终其一生,也未能跻身枢要,不过是在一些闲散文职上打转,郁郁不得志耳。”
“这便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最真实的写照,也是名声过早所带来的负累。”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盛纮:“反观我朝那些真正的栋梁之臣,如韩琦、富弼、范仲淹诸位相公,哪个是靠着神童之名上位的?皆是寒窗苦读,经由科举正途,一步步稳扎稳打,积累学识、阅历、人望,方能在政坛站稳脚跟,成就一番事业。”
“我们再回头看梧哥儿。”老太太语气放缓,却更加语重心长,“我冷眼瞧着,这孩子确实聪慧异常,心性也较同龄人成熟。以他的天资,只要悉心栽培,不走弯路,将来由科举正途考上进士,几乎是必然之事。”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让他去争那神童的虚名,徒增风险?”
“自古以来,参加神童试者众,能如蔡伯俙那般留下名姓的已是极少数,其中绝大多数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便泯然众人。”
“更有那等被名声所累,或骄纵自满,或压力过大而一蹶不振的,岂非可惜了一块璞玉?”
“拔苗助长,非是爱之,实是害之。”
盛老太太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道“我们盛家,求的是子孙绵延,家道昌隆,不是那炫人耳目的昙花。”
“让长梧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厚积薄发,将来在科举场上凭真才实学堂堂正正地搏出身、挣功名,这才是对他最好、最稳妥的路子。”
“那汴京的神童试,风光是风光了,可这风光的背后,究竟是登云梯,还是绊脚石,你想过没有?”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剖析利害,深入浅出,彻底将盛纮从短暂的虚荣和兴奋中拉了出来,让他背后惊出了一层细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看到了眼前的荣耀,却忽略了其后潜藏的巨大风险和老母亲那深远的考量。
他心悦诚服地躬身:“母亲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是儿子想左了,险些误了梧哥儿。儿子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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