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三遍时,王破军把一根磨得发亮的铜簪子塞进了王卫国手里。铜簪头雕着简化的北斗七星,边缘被常年摩挲得圆润光滑,在晨露里泛着冷光。
“攥紧,别丢了。”他的声音裹在薄雾里,带着山涧的湿冷。王卫国背着半篓掺了野菜的玉米面,跟在他身后踩过结霜的草地,裤脚沾着的白霜很快化成冰水,顺着脚踝往骨缝里钻。远处的山坳里,隐约能看见被日军“三光政策”烧成焦黑的村落轮廓,断墙残垣像龇牙咧嘴的伤口,在熹微的晨光里沉默着。
“这是玄真派的信物。”王破军头也不回,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絮上。他走的根本不是路,是贴着陡峭山壁的斜坡,丛生的酸枣棵子带着尖刺,可他的灰布裤腿扫过灌木丛,竟连一片叶子都没带下来。王卫国这才注意到,他每一步都踩在北斗七星的方位上,脚尖先着地,膝盖微屈,像猫一样消弭了所有声响——这便是李石头说的“七星步”,能在枪林弹雨中走出子弹的盲区。
“您真是道士?”王卫国喘着粗气追问。现代灵魂总觉得“道士参军”像传奇,可眼前的山壁上,还留着日军“清剿”时用刺刀刻的“武运长久”,歪歪扭扭的,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王破军突然停在一处崖边,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狼牙山:“十年前是。棋盘坨道观,三面悬崖,只有一条石阶路。昭和十七年——就是民国二十八年,鬼子说我们藏了武工队,带着炮来轰。”他捡起块碎石,扔进崖下的深渊,“师父把《玄真子兵要》塞给我,自己抱着炸药包堵了山门。那本兵书里,记着明朝抗倭的地道图谱,比现在的土法子能多藏三成弹药。”
风从崖下卷上来,带着松针和硝烟混合的气味。王卫国想起医疗点里见过的伤员,腿上留着日军“三八式”步枪的贯穿伤,溃烂的皮肉里还嵌着弹片。那些曾经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扫荡”“三光政策”,此刻成了能闻到、能摸到的现实——焦黑的村庄是“烧光”,空荡的地窖是“抢光”,崖边未埋的白骨是“杀光”。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夹杂着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王破军的耳朵猛地动了动,拽着王卫国扑进一丛齐腰高的野蒿里。“别动!是鬼子的‘讨伐队’,带着军犬。”他的声音压得像耳语,手指死死按住王卫国的后颈。
王卫国透过蒿叶缝隙望去,五个黄军装的日军骑着马,马背上挂着的“千人针”腰带在风中晃荡——那是日本女人缝的护身符,据说能挡子弹。最前面的骑兵举着太阳旗,旗角被炮火烧了个窟窿。两条黑色军犬耷拉着舌头,鼻子贴着地面嗅来嗅去,脖颈上的铁链磨得“哗啦”响。
“去年李家峪的地窖,就是被军犬闻出来的。”强子的记忆突然刺痛了他,“一家七口,连刚满月的娃都没放过。”王卫国的手心沁出冷汗,攥着的铜簪子硌得掌心生疼,北斗七星的刻痕嵌进肉里。
军犬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吠起来,前爪刨着冻土,铁链绷得笔直。一个戴眼镜的日军翻身下马,拔出南部十四年式手枪——这枪在根据地被叫做“王八盒子”,卡壳是常事,可近距离打死人足够了。
“搜!”那日军用生硬的中文吼道,军靴踩过结霜的草地,离藏身的野蒿只有几步远。
王破军突然吹了声口哨,像山雀的“啾啾”声,又轻又脆。奇怪的是,那两条狂吠的军犬瞬间安静了,夹着尾巴往后缩,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王卫国这才看见,王破军另一只手里捏着片狼毒草叶子,那气味能让犬科动物本能地感到危险——《百草经》里记着的法子,此刻成了救命符。
“八嘎!废物!”日军踹了军犬一脚,可军犬死活不肯上前。他骂骂咧咧地往前走了几步,只看见摇曳的野蒿,和远处被炸毁的炮楼残骸——那是上个月武工队用“麻雀战”端掉的,现在成了掩护他们的屏障。
“队长,前面是‘无人区’,没粮食。”另一个日军喊道。所谓“无人区”,是日军用铁丝网圈出来的死亡地带,三里地一个炮楼,见人就开枪,想把根据地与民众隔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铃铛声越来越淡。王破军却没让他起来,两人在野蒿里趴了足足两刻钟,直到确认日军真的走进了“无人区”,才拨开蒿叶爬起来。王卫国的后背全湿透了,野蒿的刺把胳膊划得全是红痕。
“这就是鬼子的‘囚笼政策’。”王破军拍掉他身上的草屑,指着远处铁丝网的反光,“用炮楼和公路把我们圈起来,一点点挤死。但他们忘了,咱这山地,钻地道比骑马快。”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些是刚被毁掉的村庄,蓝点是我们的地道入口。”
王卫国数着那些红点,手指划过“冉庄”“林家峪”——都是后来课本里讲过的地道战模范村。原来在成为模范之前,它们早已被炮火反复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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