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狼毒草的紫花上时,王卫国已经跟着王破军钻进了山林。他背着个比自己还高的竹篓,手里攥着根前端削尖的木棍——这是王破军给的“打草惊蛇棍”,昨天特意在灶火上烤过,木茬硬得能戳穿厚纸板。山风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西边孟村的方向,三天前刚被日军“清剿”过,李石头说,村里的药铺被烧得连房梁都塌了,老中医一家没跑出来。
“脚跟着‘七星步’走,别踩亮土。”王破军走在前面,灰布军装的下摆扫过及膝的茅草,惊起几只蚂蚱。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过草丛,偶尔弯腰拨开一片叶子,指尖在某株植物上捏一下,又很快松开,“记着,早上的草含水多,药性足,但也招毒虫。现在是昭和十七年秋,鬼子的‘秋季扫荡’刚过第一波,山里的药比人金贵——上个月武工队在黄土岭伏击,光止血的草药就用空了三个药箱。”
王卫国亦步亦趋地跟着,鼻孔里全是草木的腥气。秋后的山林像被打翻了染缸,黄的栌叶、红的山楂、绿的松柏,还有不知名的野菊开得星星点点。可这美景里藏着太多危险——腐叶下的泥潭能陷进整只脚,那是村民为躲避日军挖的陷阱;横生的树枝像暗设的绊马索,是武工队标记的“危险区”边界;更别提那些躲在草叶下的毒蛇、蝎子,以及可能遇上的日军“讨伐队”——他们带着军犬,正按“梳篦式”搜索法在山里盘查,据说每发现一片可疑的药田,就会放火烧掉方圆三里的林子。
“这是‘马齿苋’。”王破军突然停在一丛肉质植物前,叶片肥厚,茎秆带着点紫红色。他掐下一片叶子,塞进王卫国嘴里,“嚼嚼。”
酸溜溜的汁液立刻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涩味。王卫国皱着眉嚼了几下,突然想起医疗点里那个拉肚子拉得脱形的伤员——李石头说,那是被日军投的“霍乱菌”感染的,全靠这东西煮水喝才吊住命。晋察冀军区的《卫生防疫手册》上写着,1942年的“扫荡”中,日军在水井、河流里投毒超过百次,光靠西药根本不够,全得靠这些“土药”救命。
“性凉,能治泻肚、止血。”王破军自己也掐了片叶子,指腹摩挲着叶片上的纹路,“去年冀中‘五一扫荡’,我们在地道里藏了七天,伤员的伤口全靠这草敷着。你看这根须,越深的药效越好,说明扎根稳,能吸着地气——就像咱根据地的人,扎得越深,越不容易被鬼子刨掉。”他用木棍拨开周围的土,露出白色的根须,像一团纠缠的线,“挖的时候别弄断,断了浆水一流,药效就散了。这道理跟情报一样,走漏一点,整条线都可能断。”
王卫国蹲下来,学着王破军的样子用木棍刨土。泥土湿冷,混着腐烂的落叶,沾得他满手都是。他想起医疗点墙上贴着的标语:“一把草药一颗心,救死扶伤为人民”,那是用锅底灰写的,旁边还画着个红叉,叉掉了“日本鬼子”四个字。李石头说,现在根据地的“药荒”比“粮荒”还厉害,日军不仅抢粮,还专门烧药铺、砍药田,想让八路军“无药自毙”。
“为啥学这个?”他一边挖一边问,木棍碰到块石头,发出“咚”的闷响,“当医生不比当兵安全?”
王破军的手顿了顿,把挖好的马齿苋放进竹篓侧袋里,那里垫着片桐油布,是从鬼子的降落伞上撕下来的,防水性极好。“去年打黄土岭,我们一个连被围了三天。”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卫生员牺牲了,伤员的伤口烂得生蛆。有个娃才十五,就因为一片烂叶子敷错了地方,整条腿都废了。那时候我就想,要是道观还在,《百草经》里的法子能救多少人?”他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狼牙山,“师父以前总说,医者仁心,可这乱世,仁心得带着刀子——不然连采药的机会都没有。”
王卫国的手停住了。他想起那个腿上缠着脓血布条的伤员,想起他夜里疼得咬着木棍哼唧的声音。上个月军区送来一批西药,全是从鬼子那里缴获的“磺胺”,可分到每个医疗点的还不够治十个重伤员。李石头说,现在能保命的,多半是这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法子”——就像冉庄地道里的“翻板”“陷阱”,看着土气,却比洋武器管用。
两人往山林深处走了约莫两里地,王破军指着一棵低矮的灌木让他看:“这是‘接骨木’,叶子对生,茎秆有棱。”他摘下片叶子揉碎,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出来,“闻着冲吧?就靠这味散瘀。上个月反‘扫荡’,三团的张连长被炮弹炸断了腿,就是靠这东西的根熬水熏洗,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鬼子的炮弹厉害,可咱的草药也硬气,断了骨头能接上,流了血能止住——只要人还在,就有法子。”
王卫国凑近闻了闻,差点呛得咳嗽。他仔细记着叶子的形状——卵形,边缘有锯齿,像把小锯子。王破军说,这叫“观形”,是认草药的第一招;第二招是“闻气”,像狼毒草有股甜腥味,专治恶疮,去年有个村民被日军的“火焰喷射器”烧伤,就是靠这草敷好的;第三招是“尝味”,但这得小心,有些草带毒,像“乌头”,看着像野草,嚼一口能麻到舌头动弹不得,上次有个新兵不懂,差点误食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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