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王管家和小女都和我说了。”方敬堂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却已然将主动权重新握回手中,“那把刀,带来了吗?”
商砚辞没有多言,躬身将身后那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取下,双手奉上。
方敬堂接过钢刀,那份量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他解开布条,一柄造型古朴、毫无多余装饰的钢刀呈现在眼前。刀鞘是寻常的木制,刀柄也只是用粗麻绳紧密缠绕,看不出任何名贵之处。
然而,当他的手指握住刀柄,缓缓将刀身抽出时,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被那泓乍现的寒光抽走了一丝温度。
“噌——”
一声清越至极的龙吟,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那声音,不同于寻常铁器出鞘的沉闷摩擦,而是如同一块完美的晶石被敲击时发出的、悠长而纯净的颤音。
刀光如一匹撕裂空气的匹练,冷冽、纯粹,不带一丝杂质。刀身上,隐约可见流水般的锻造纹路,细密而均匀,在灯下流转着幽深的光华。
方敬堂的目光,从刀身那流畅如水的纹路,缓缓移到那深陷木中的锋利刃口,再移向刀柄处朴实无华的缠绳。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刀脊。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手腕一沉,刀光如匹练般划破暖郁的空气,带着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响,直劈向书案旁一尊半人高的红木花架 。
没有半分迟滞,刀锋如切奶油一般将花架一分为二。裂口处纤维毕现,断茬如雪,显是被一股沛然巨力瞬间撕开。而那刀身,在完成这雷霆一击后,竟纹丝不动,无一丝卷刃崩口,只在灯下反射出一泓冷冽幽光,犹自嗡鸣震颤,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铮”铮余音,久久不绝于耳。
这声音,是钢铁内部结构完美无瑕的证明。
方敬堂的目光凝固了。他没有看那轰然倒地的花架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手中这柄刀所攫取。他是一个商人,一个对“品质”二字有着极致追求的商人。他经营的棉纺织品,之所以能雄踞江南,靠的便是远超同行的质量。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一件顶级的造物,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眼前这柄刀,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见过无数名刀宝剑,有前朝的贡品,有当世名匠的杰作。但没有一柄,能达到如此纯粹的境界。他能感觉到,这柄刀的锋利与坚韧,并非源于某个大师秘不外传的淬火手法,或是某种神秘的“百炼钢”工艺,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源于材料本身的……完美。
这是一种可以被复制的完美。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瞬间便意识到了这背后所蕴含的、足以颠覆世界的恐怖力量。如果这种“完美”可以被应用到钢铁上,那是否可以应用到纺纱的锭子、织布的梭子上?
他缓缓将刀插入刀鞘,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他再次看向商砚辞,那目光中,原有的审视与威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渴望、深深忌惮与冷静计算的复杂情绪。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前来寻求合作的年轻匠人。
他看到的,是一把能够开启新时代大门的钥匙,一个可能成为他最强大合作伙伴、也可能成为他最可怕颠覆者的幽灵。
“好刀。”方敬堂的声音低沉依旧,却比方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
这柄刀,不仅仅是一件产品,它是一份宣言,一篇用钢铁写就的、关于未来的布道。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建立在科学与流程之上的新时代,即将来临。而旧有的、依赖于经验与天赋的工匠世界,在这无可辩驳的物理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退下。”
方敬堂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婢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那两扇沉重的紫檀木门。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商砚辞和方敬堂二人。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气味似乎也变得稀薄,只剩下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
方敬堂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商砚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透。许久,他从书案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份用黄绫包裹的文件,缓缓推到了商砚辞面前。
“看看这个。”
商砚辞心中一凛。他展开文件,熟悉的官方文书格式和那鲜红的、代表着皇权的印玺,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份圣旨的复印。
虽然早听方琅琊说过,但亲眼看到这份圣旨,那份压迫感却强烈了百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异人”的捕风捉影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商砚辞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想到,那个穿越到朝廷里的同类,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能让皇帝为他下达这样一道旨意。这不再是一场商业谈判,这已然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博弈。那个隐藏在紫禁城深处的同类,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试图将所有和他一样的“异数”,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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