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钢,就交给你了!我需要一批能承受至少十个标准大气压的优质碳钢!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高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那笑容里,充满了属于技术工人的、朴素而强大的自信,“只要有煤,有铁,有石灰石,再给我一周时间,我给你炼出这个时代最硬的钢!”
一场前所未有的工业会战,就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秘密基地里,悍然打响。
这是一场充满了矛盾与碰撞的、壮丽的交响诗。一边,是来自未来的、冰冷的科学理论与精密计算;另一边,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依赖于经验与直觉的工匠技艺。
高猛,这位来自二十一世纪钢铁厂的高炉长,成了这场会战的总指挥。他没有直接推翻明代工匠们那套“土法炼钢”的流程,而是用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对其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 。
“炉温不够,是因为风量不足!”他对着那几位世代相传、对自家手艺充满自豪的老匠户吼道,“你们那皮囊风箱,拉一下歇一下,火都喘不上气,怎么升温?”
他亲自画出图纸,让木工们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由水车驱动的双动活塞式风箱。当那源源不断、如同巨兽呼吸般强劲的气流,被灌入新砌的高炉时,炉膛内的火焰,瞬间从温顺的橘红色,变成了狂暴的、近乎白炽的亮白色。老匠户们看着那刺目的火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铁水里的杂质太多,是因为你们不懂‘造渣’!”高猛抓起一把石灰石,对众人解释,“这东西,不是石头,是‘皂石’!是给铁水‘洗澡’用的!它能把铁水里的脏东西,都‘抱’走,变成炉渣浮上来!”
这个生动而形象的比喻,让工匠们恍然大悟。当他们按照高猛指定的精确比例,将焦炭、铁矿石和石灰石分层装入高炉后,奇迹发生了。出铁时,那奔腾的铁水之上,果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橘红色的炉渣。而分离炉渣后的铁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ve有的、纯净的金红色。
一周后,当第一批用现代知识指导炼出的钢锭冷却成型时,整个基地都沸腾了。那种钢,质地细密,敲击时发出的声音清越悠长,远非寻常生铁可比。
有了合格的材料,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
在机械工程师孙正的指导下,穿越者们与明代工匠们展开了通力合作。孙正画出精确到毫米的图纸,而那些拥有着鬼斧神工般手艺的老匠人,则用最原始的锤子、凿子和锉刀,将这些图纸上的线条,一点点地,从冰冷的钢锭上“磨”了出来。
气缸的内壁,被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反复镗孔、打磨,直到光可鉴人。活塞与气缸壁的间隙,被控制在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范围内。巨大的木质摇臂,每一个榫卯都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便长在一起。
终于,在耗尽了无数人的心血与汗水之后,世界上第二台纽科门式大气蒸汽机,如同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静静地盘踞在了场院的中央 。
它丑陋,粗犷,充满了原始的工业暴力美学。巨大的汽缸如同黑色的铁塔,木质的摇臂宛如巨鲸的脊骨。但在李怀安和所有穿越者的眼中,它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艺术品,都更加美丽。
测试的那一天,天色阴沉,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逆天之物的诞生而感到不安。
“所有人,后退百步之外!”
李怀安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院里回荡,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众人闻声而动。那些穿越者们,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而那几个亲身经历过上次爆炸的明代老工匠,则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召唤,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那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
场院中央,只剩下那台沉默的钢铁巨兽,和几个负责操作阀门的、脸色同样煞白的司炉工。
李怀安站在安全距离之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挥下了手臂。
“开阀!”
随着他的指令,一名司炉工用尽全身力气,拉下了一个沉重的铁制杠杆。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巨人打了个哈欠的叹息,从机器的深处传来。白色的低压水蒸气,顺着粗大的铜管,涌入了汽缸的底部,将巨大的铁制活塞,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情愿地向上顶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活塞升到了顶点。
“喷射冷水!”
另一个阀门被打开。一股冰冷的井水,被瞬间注入了那个充满了炽热蒸汽的密闭空间。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得足以撼动大地的——
“咚!!!”
那声音,不像是金属撞击,更像是天神用巨锤,狠狠地擂在了这片土地上。整个场院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震!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巨大的活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猛地向下拍击,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雷霆万钧之势,轰然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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