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通判!”一个户部的老算吏拿着一叠单据匆匆走来,脸色凝重,“您看这个!元佑八年十一月,硝石采购单!采购方是军器监,供货方是‘隆昌号’,数量三百斤,单价每斤二贯!但同期‘隆昌号’给户部下属惠民药局的硝石供货单底档我们调来了,同样的硝石,给惠民药局的价格是每斤一贯五百文!价差高达五百文!而且,”老算吏指着单据上的签名,“这军器监的验收人签字…笔迹与存档样本有细微差异!”
价格虚高!验收签字造假!典型的舞弊!
范仲平脸色一沉:“记录在案!列为重点问题!立刻约谈当时经手的采购吏和库吏!查清这个‘隆昌号’的背景!是谁引荐的!”
“是!”老算吏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另一个刑部调来的书吏也发现了问题:“范大人!顾先生!你们看这几份‘试验损耗’核销单!核销理由都是‘新式雷火丹配方稳定性试验,损耗殆尽’,经办人是郑元奎,但核销的硫磺硝石数量巨大!时间点…竟然就在宫中爆炸前三天!而且,核销单上只有郑元奎的签名和军器监的章,没有任何试验记录、参与人员名单或残骸处理凭证佐证!这完全不符合核销流程!”
利用核销程序,堂而皇之地将大量危险原料“洗白”转移!时间点更是敏感得令人发指!
整个偏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赵言拨动算珠的“啪嗒”声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范仲平和孟云卿身上。
孟云卿拿起那几张核销单,清冷的眸子扫过上面的签名和印章,又看向范仲平:“范通判,此条线索,必须立刻呈报陛下及顾千帆大人!这已非简单的贪墨,而是涉嫌直接为爆炸案提供原料!需皇城司介入,追查这批被‘核销’原料的实际去向!”
“本官即刻去办!”范仲平霍然起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审计风暴”刮出的,不仅仅是贪腐的尘埃,更有可能是血腥的阴谋!
赵言停下了拨打算盘的手指,看着大人们凝重的脸色,又看看自己册子上那些被画上小勾的数字,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真的连接着雷霆与火焰。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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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工部衙门内算盘声如惊雷,宫内暗流涌动之时,汴京城最大的瓦舍“莲花棚”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夜被悍匪袭击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戏台也重新搭好。而最热闹的地方,依旧是高俅那个挂着“清风蹴鞠彩!助威除蠹虫!”横幅的彩票摊位!
经历了昨夜的惊险,高俅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卖力,甚至将那场袭击当成了最好的宣传噱头!
“瞧一瞧看一看啊!连亡命徒都眼红的‘清风彩票’!为啥?因为这是给咱大宋除害的正义之彩啊!”高俅举着铜皮喇叭,唾沫横飞,声音洪亮,“昨夜几个小毛贼,想抢咱们支持‘清风行动’的彩金?呸!被咱们英明神武的官家娘娘和…呃…路过的侠客,打得屁滚尿流!这说明啥?说明邪不胜正!说明咱们这彩票,买得值!买得对!”
他面前的长条案上,红彤彤的彩票堆得像小山。小吏们收钱、登记、发彩票,忙得不可开交。案前排队的长龙比昨日更甚,百姓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了!
“高大人都这么说了!买!必须买!就当给官家凑路费抓贪官了!”
“给我来十注!支持清风行动!”
“我也要!沾沾正气!”
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钱箱的声音不绝于耳。高俅看着那迅速堆积的铜钱和热情高涨的人群,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绩效”,杠杠的!
离彩票摊位不远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茶座,坐着一位头戴帷帽、身着普通绸衫的中年男子。他慢悠悠地品着茶,目光却透过帽檐的薄纱,锐利地扫视着彩票摊前涌动的人潮和高俅志得意满的身影。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的造型,赫然是一只蹲伏的…金蟾!
“清风彩票…民心所向啊。”中年男子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赵煦这小子,玩‘绩效’玩上瘾了。工部那边…怕是已经鸡飞狗跳了吧?”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转向瓦舍入口处。
入口处,一个穿着短打、做脚夫打扮的汉子匆匆走了进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锁定了帷帽男子的位置,快步走了过来,在男子对面坐下,压低声音:
“东家,工部衙门被围了!范仲平带着户部刑部的人在里面查账,门口立着大牌子,把查出来的问题都写着呢!听说查到了大问题,跟宫里的爆炸有关!”
“哦?”帷帽男子动作微微一顿,“郑元奎那个废物,尾巴到底没藏住。”
“还有,”脚夫汉子声音更低,“皇城司的人,今天在宫里动作很大,好像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另外,城里几家名号带‘金’、‘蟾’的铺子,今天都有生面孔在附近转悠,像是在摸底。”
“呵…”帷帽男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反应够快的。看来郑元奎临死前,还是吐了点东西出来。金蟾…哼,让他们找去吧。”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通知‘隆昌号’的掌柜,最近风紧,铺子先歇业几天,出去避避风头。账本…老规矩处理。”
“是!”脚夫汉子领命,迅速起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
帷帽男子依旧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完杯中残茶。他透过薄纱,最后看了一眼彩票摊前喧闹的人群和高俅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绩效?民心?算盘珠子拨拉得再响…也得看拨珠子的人,能不能活到算完总账那天。”他低声呢喃,放下几枚铜钱,起身,如同一个普通的茶客,悄然汇入瓦舍外熙熙攘攘的人流,转眼不见踪影。
瓦舍内的喧嚣依旧,彩票的买卖如火如荼。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帷帽男子的来去,更没有人知道,在这片“清风”鼓荡的市井繁华之下,“金蟾”的暗流,正悄然转向更深、更暗的河道。
算盘的珠声在工部衙门内回响,彩票的铜钱在瓦舍里叮当,而那只冰冷的“金蟾”,已然睁开了眼睛,潜伏在风暴的边缘,等待着下一次吐纳毒雾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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