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死了。
紧接着,是剥离。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彻底的剥离。
色彩首先叛逃。世界的饱和度被瞬间抽干,如同老式胶片电影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单调、死寂的黑、白、灰。房屋、山峦、人脸……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剪影,失去了鲜活的质感。
然后,是声音。万籁俱寂,到了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程度。风的呜咽、河的咆哮、寨中的犬吠人语、甚至自身血液流淌、心脏搏动的微响——所有曾被定义为“声音”的存在,都被一只更大的手抹去。绝对的静默,如同厚重的尸布,笼罩了一切。
最后,是形态。房屋、山峦、树木、人…… 所有的实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模糊、晕染,像滴入清水中的墨迹,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融入这片正在失去所有属性的混沌背景之中。唯有藏仙山巅那只白狐,它的身影在这褪色、失声、解构的世界里,反而愈发清晰、凝实,仿佛它才是此地唯一真实、永恒不变的坐标。它微微昂首,蓬松的长尾在空中划出一道蕴含天地至理的优美弧线,像是在引导,又像是在确认着某种无形力量的最终汇聚。
林筱黛、周念玉、苏妲己,以及寨中每一个生灵,他们的肉体感官虽已失效,但某种更为本质的“意识”却奇异地存留着。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却看不到,听不见,触不着。林筱黛下意识地向着周念玉的方向“伸出”那已不存在的“手”,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保护欲,超越了一切形态的束缚。苏妲己“看”着手中那台代表着她与过往文明世界联系的相机,化作虚无的光点,心中竟异乎平静,所有的不甘、悔恨、执念,似乎也随着物质形态的瓦解而冰消雪融。而他们所有人的意识深处,都不约而同地、清晰地浮现出一抹纯净的、优雅的白色轮廓——那是白狐,如同一个最终的烙印,深深印刻在他们即将汇入洪流的灵魂印记之上。
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一种向着某个巨大而温暖的归宿自然流淌的顺服感。
葬仙山,那座承载了周家寨所有秘密、所有荣耀与悲怆的巨冢,此刻成了这场宏大献祭无可争议的核心。它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没有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它只是在无声无息中,如同一个巨大无朋的、沉默的宇宙旋涡,开始向内坍缩。山体、岩石、草木,连同三年前被它吞噬的、周廷玉那具厚重的梓木棺椁,以及棺椁中那枚牵连着千年因果的黄红白三色古玉,都在以一种超越凡俗物理规则的方式,被压缩,被吸收,归于一个体积无限小、质量(或者说能量)无限大的“奇点”。白狐立于这坍缩风暴的“眼”中,它的身躯仿佛与整座山脉,与这片土地下奔涌的古老地脉,与那纠缠了千年的相柳怨念、凤凰精魂、先贤封印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它周身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清辉,那光芒,与当年在茅草坡上,引领周廷玉取得古玉时的清光,如出一辙,却又磅礴了千万倍。
山,在归位。
周家寨,连同它所在的这片空间,正在被从这个维度的坐标上,温柔而坚决地抹除。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意识波纹,如同最后的涟漪,荡漾在这片正在消散的集体意识之海——那是周传宗,或者说,是他残留的守护意志:“不是毁灭,是归位……枢盘非盘,是锚点。守的不是凶物,是通道。周鼎之裔,不是看守,是……钥匙。如今,锁开了,门……该开了。” 在他的意念中,那只白狐的身影无比清晰,他终于彻悟,这灵物,从来不是山野精怪,而是这“锚点”自身的意志显现,是引导“钥匙”开启“门扉”的使者。
他的“意识”也化作了最后一片璀璨的光尘,汇入那流向葬仙山“奇点”的能量之河。他守护了一生的秘密,他因之失去双眼、漂泊半生的执念,在此刻,与他一同融入了那最终的真相。
林筱黛“感觉”自己紧紧“拥抱”住了周念玉,所有的遗憾、所有的爱、所有的等待与隐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圆满的寂静。她的意识中,那只白狐对她微微颔首,眼神中竟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抚慰?如同完成了一个跨越生死的嘱托。
苏妲己“看到”周廷玉当年在花溪河畔,握着她的手时,那带着山野气息的、笨拙而真诚的笑容,那句石破天惊的“握紧拳头来到这个世界”。所有都市文明赋予她的算计、权衡,所有因阶层差异而产生的傲慢与偏见,在此刻彻底剥落。恍惚间,她仿佛也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从周廷玉那带着笑意的身影后一闪而过,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的了然。
当最后一片屋瓦的虚影,最后一缕禄水河的水汽,最后一点属于这个三维世界的物质与能量痕迹,被那坍缩的“奇点”完全吸纳——那只白狐的身影,也彻底化作了一道最为纯净、最为炽亮的白色流光,如同指引航向的灯塔,率先投入了那个“点”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七星大罗盘请大家收藏:(m.zjsw.org)七星大罗盘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