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杰细观孙儿,尤其那非同寻常的沉静眼神,令他心中微动,朗笑:“好!我周家嫡脉有后!此子哭声洪亮,目光清正,是个有福的!”
周廷玉实在没精力再对视,婴儿本能让他打了个小哈欠,嘴角无意识一撇,憨态可掬。
刘瑜、奢香、宋玲珑围上,满心欢喜看着这盼了十年的宝贝嫡孙。周必畅也新奇地看着,伸手想碰又缩回:“嘿,小不点儿,我是你姑姑!”
满府上下,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中。
而被无数欣喜、慈爱、好奇目光注视的周廷玉,内心五味杂陈。前世记忆依旧破碎,但核心认知清晰:他,周廷玉,带着未尽的宿命和一身“麻烦”,转生到了大明初年,成了镇南侯府的嫡孙。‘大明?侯府?我这是……投了个好胎?’ 荒谬感油然而生。他努力想看清环境、亲人,但视力模糊。‘等等,刚才那感觉……相柳之血?凤凰清音?还有那块玉……跟我一起过来了?’ 他试图感应,体内空空,唯胸口残留一丝温热,似与什么建立了微弱联系。‘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成年灵魂逐渐占据上风。这一世,家世显赫,亲人看起来不错。总比上一世穷山沟、筑城街头惨死的结局强。至于前世债、宿命纠葛……‘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他感受胸口温热,一丝混合兴奋与凝重的光芒在眼底深处闪过。‘走着瞧吧。’
他咂咂嘴,在父亲温暖怀抱里,感受新生,终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窗外,二月初二阳光正好,侯府喜庆正浓。然而,属于周廷玉的“悲惨”婴儿生涯,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印证了何谓“惨绝人寰”。
他大部分时间瘫软襁褓,望模糊帐幔。‘还要瘫好几个月……’ 他悲愤,‘上一世小爷能上山追野兔、下河摸鱼虾,追得了姑娘写得了文章,这一世直接退化成爬行动物都不如!这叫什么事!’
大小便不能自理,是尊严的沦丧。每当不受控制的感觉来临,他都想以头抢地(如果头能转动的话)。“奇耻大辱!” 只能在心里咆哮,然后无奈感受侍女们熟练地清理。“眼不见为净,心不烦则安……” 他自我安慰。
饮食是另一大酷刑。没牙!“一岁之前就是无齿之徒!” 看着乳母,内心极度抗拒。“想我周廷玉,前世好歹也是……唉,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饥饿最终战胜羞耻,他被迫接受这种原始进食方式。“这算不算为五斗米折腰……的婴儿版?”。
婴儿泪腺不受控制,复杂情绪——前世遗恨、今生憋屈、未来迷茫,常化无声(或有声)泪水。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橡皮娃娃里的哲学家,空有思想,无法表达,靠本能和液体生存。‘存在的意义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每一次抉择的刀刃上,自己雕刻而成。’ 这一世,雕刻资本更多,图案也更复杂。
二月初五,洗三礼,隆重而低调。隆重因镇南侯府嫡长孙诞生是西南大事,各方势力、土司头人、卫所将领皆送贺礼。低调因朝廷局势微妙,周家不欲张扬。
洗三礼上,周起杰抱包裹严实、只露粉嫩小脸的孙儿,立于祠堂,面对列祖列宗牌位,沉吟良久。
“此子生于二月初二,龙抬头,午时阳气最盛。”周起杰声沉肃穆,“我周家起于微末,承天命,镇守西南,维系安宁。”
他低头看怀中婴儿,孩子竟止啼,睁乌溜溜眼眸望他,眼神清澈,深处似藏漩涡。
“《诗》云,‘瑟彼玉瓒,黄流在中’。玉者,石之美,有五德,仁、义、智、勇、洁,”周起杰沉声道,“望其能如玉温润,亦如玉坚刚,承周氏门庭,镇守家国山河。”
他顿,决断:“便取名‘廷玉’。周廷玉。”
“周廷玉……”
名字郑重念出,写入族谱。
襁褓中婴儿,闻此名,身子几不可察一僵。
周廷玉?!又是周廷玉?! 内心惊愕如海啸。老天爷,你这抄作业连名字都懒得改吗?!铁了心要我把上辈子路再走一遍?!前世今生同名!是巧合,还是无可逃避的宿命,再缠上来? 他想起前世大学课堂,那番“握紧拳头来到这世界,就不会撒开两手离开”的狂言。那时年少轻狂,以为命运由双手开创。而今……‘这一世,我这双只能挥舞、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小拳头,又能握住什么?是这看似显赫的家世,还是那更沉重、更扑朔迷离的宿命?’
他茫然,但内心深处,似有东西萌动。那枚前世守护他灵魂的古玉,虽不见实物,他能感到,某种同源力量,正温顺潜伏血脉深处,与他同呼吸,共成长。
时光如梭,在周廷玉“悲惨”婴儿生涯中流逝。
他逐渐适应弱小身体,视力清晰,能看清父母、祖父母、姑姑们关切脸庞。能辨父亲周必贤冷峻下的温情,母亲刘青无微不至的呵护,祖父周起杰深沉的期待,祖母刘瑜的慈爱,平祖母奢香带野性智慧的关爱,平母宋玲珑活泼的逗弄,姑姑周必畅那带怜惜与好奇的目光。
这个大家庭,并非他最初想象中勋贵门第的冰冷算计,反在西南边陲,呈现奇特团结与温馨。汉家礼仪与土司风俗交融,形成独特而富生命力的家庭氛围。这让他感到慰藉,仿佛冰冷宿命轮回中,有了一抹温暖底色。
他也开始偷偷“锻炼”。趁无人注意,努力抬头、翻身、控制不听话的小手。过程缓慢艰辛,常累得满头大汗,内心哀叹:‘重生之我在大明做康复训练……这要传回前世,怕不是要笑掉同学大牙。’
当他第一次凭自己努力,颤巍巍从仰躺翻成俯卧时,巨大成就感几乎淹没他!虽然下一秒就因脸埋锦被喘不过气而“哇哇”求救,引来侍女手忙脚乱。
‘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他趴床上喘气,望雕花窗棂透进的阳光,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明悟与斗志。‘上一世,我握紧拳头,是想向世界索取、证明自己。这一世……’ 他感受血脉深处沉静浩瀚的力量,感受周围亲人毫无保留的关爱,‘这一世,我这双拳头,或许是为了承接,为了守护。’ 承接万古宿缘,守护来之不易的温情。“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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