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一片雪悄然坠入西南的深夜,在历史的炽焰上——冷冽,无声,却映照出所有燃烧与崩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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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家因小廷玉的突发“恶疾”而陷入一片紧张与忧虑之时,北方的战局与南京的朝堂,也正以无可挽回的趋势,向着更深的深渊加速滑落。
南京,文华殿。尽管已是深夜,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那煌煌烛火,却丝毫照不亮御座之上建文帝朱允炆那写满了惊惶与绝望的脸。他手中死死捏着一份来自徐州前线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完了,全完了。
他寄予厚望的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再次用一场堪称耻辱的惨败,“回报”了他的信任。在徐州城外,李景隆指挥的数十万南军主力,与燕军野战,竟一触即溃,甚至可以说是不战自溃!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粮草辎重、军械马匹,尽数遗弃,成了燕军的战利品。李景隆本人,更是连徐州城都没敢回,只带着少数心腹亲随,仓皇如丧家之犬,一路向南狂奔,据说目标是逃往尚在朝廷控制下的济南。
“废物!蠢材!国贼!!” 朱允炆猛地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军报狠狠摔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最后一丝血色也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赖以维系统治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被这封军报彻底击得粉碎。
殿内,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一众被倚为肱骨的重臣,皆匍匐在地,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与无声的哀嚎。失败的阴影,如同殿外浓重的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帝国的权力中心。
方孝孺老泪纵横,以头抢地,泣血哀谏:“陛下!李景隆丧师辱国,一败再败,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当立即颁下严旨,锁拿此獠进京,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当务之急,是火速急调盛庸、平安等将领,收拢溃兵,固守淮扬防线,屏护京师安危啊!”
然而,兵部尚书齐泰却在此刻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伏在地上,声音沉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陛下,李景隆虽罪无可赦,然其终究是开国勋贵之后,在军中……在朝中,仍有不少故旧关联。若此时即以雷霆手段处置,恐……恐寒了勋戚们的心,于稳定大局不利啊。不如……不如暂且令他戴罪立功,与仍在徐州坚守的铁铉互为犄角,共御燕军……”
“守?还怎么守?!你告诉朕,还怎么守!!” 朱允炆猛地打断齐泰的话,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几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灰飞烟灭!你们……你们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李景隆熟读兵书,堪当大任吗?!不是说他定能一举荡平燕逆吗?!如今呢?!如今呢?!”
天子的失态痛哭与臣子的束手无策,交织成大明王朝中枢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图景。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争吵与哭泣声中,一份来自西南贵州宣慰使司、例行公事的奏章,被一名小内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御案之上。那是镇南侯周起杰按惯例呈送的奏报,内容无非是黔地春耕已毕,防务井然,各土司安分,并再次表达了忠于朝廷、愿为陛下分忧的拳拳之心,字里行间,依旧是那份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恭顺与谨慎。
若在太平年月,或是朱允炆心境稍宁之时,他或许还会仔细阅览这份奏章,字斟句酌地揣摩这西南枭雄隐藏在恭顺言辞下的真实意图。但此刻,他心乱如麻,脑海中充斥着兵败、逃亡、燕军南下等等可怕的景象,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去理会千里之外的周家?他看也没看,只是近乎粗暴地一把将那奏章拂落到地上,嘶声道:“西南?西南!鞭长莫及,无关紧要!朕现在要的是能挡住燕逆的良将!是能守住南京的兵马!!”
而那封被弃若敝履的奏章,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封皮上“镇南侯臣周起杰谨奏”的字样,在晃动的烛光下,仿佛带着一丝无声的嘲讽。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北京的燕王府邸。
燕王朱棣拿着徐州大捷的详细战报,纵声长笑,声震屋瓦,连日征战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李景隆!李九江!真乃吾之福将也!若无他‘鼎力相助’,吾辈安能进展如此神速!哈哈哈哈哈!” 他麾下如朱能、张玉等一众骁将,亦是个个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南望那座富庶繁华的金陵城,目光炽热如火,充满了对最终胜利的渴望与贪婪。
然而,在这片欢腾喜庆的气氛中,唯有道衍和尚(姚广孝),依旧静坐于角落的蒲团之上,手持那串似乎永不离身的乌木念珠,低眉垂目,脸色平静无波,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待朱棣笑声稍歇,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向朱棣,声音平和地道:
“王爷,徐州虽下,斩获颇丰,然江南之地,毕竟根基深厚,人心未必完全归附。尤其需警惕西南动向。镇南侯周起杰,非寻常边将可比,其坐拥黔滇之地,带甲数万,更兼水西、永宁诸土司为之羽翼,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态度至今暧昧,于朝廷与我方之间,首鼠两端,静观其变。此等人物,其心难测,不可不防,亦……不可不尽早绸缪联络。”
朱棣闻言,收住了笑声,脸上狂喜之色稍敛,点了点头,正色道:“大师所言甚是,句句金玉。周起杰此人,老谋深算,确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我军虽连战连捷,声势大振,但想必还不足以让他立刻下定决心,押上全部身家。待我军南下之势更为明朗,兵锋直指大江之时,再遣得力心腹,携带重礼与本王亲笔信函,前往黔西北探其口风,许以厚利,方是稳妥之策。” 他顿了顿,眼中再次燃起熊熊斗志,挥拳道:“眼下,我军正当乘此大胜之威,一鼓作气,扫荡江北,直逼金陵城下!”
道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目光低垂,仿佛注视着身前的地面,心中默算推衍:“紫微晦暗,帝星飘摇,倾覆已在旦夕……然西南辅弼之星,其光虽亮,却驳杂不纯,近日更似有外邪侵扰之阴翳遮蔽?奇也,怪也……这天机变数,愈发混沌难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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