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当历史的洪流冲垮堤坝,没有一滴水是无辜的。王者在血火中铸就权柄,愚者在祭坛上奉献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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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四年五月,长江撕下了温婉的面纱,化作一条咆哮的怒龙。江水翻滚,卷起血与火的浊浪。
北岸,燕军战舰如云,帆樯遮蔽了天空。中军最大的楼船上,朱棣按剑而立。铁甲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江风裹挟着水汽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吹动他的须髯,却吹不散眉宇间沉淀了数年的杀伐之气。对岸的烽烟与喊杀声,在他耳中已成了胜利的前奏。
“王爷,盛庸退守镇江城内,凭借残垣负隅顽抗。”大将朱能的声音沙哑,带着久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竹之势将成的亢奋,“我军三面合围,然其部众犹作困兽之斗,一时难下。”
朱棣的目光依旧锁着江南,语气平稳:“一座孤城,几万疲卒。盛庸就算是孙吴再世,又能撑到几时?”他微微一顿,似在斟酌,“朕……本王忧心的,不是他。”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沉默如岩石的道衍和尚:“大师,江北局势已定,南京指日可待。依你之见,此刻,那位远在西南的镇南侯,在做何想?”
道衍身披黑色袈裟,手持念珠。他眼皮微抬,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一闪,嘴角牵起一丝近乎诡异的弧度:“阿弥陀佛。周起杰,人杰也,最善观风色,辨时务。此刻嘛……想必正挽弓搭箭,替他未来的新主,射杀那些不安分的‘山魈野狐’呢。”
他捻动一颗念珠,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只是,这弓弦震动之声,怕已传遍了黔山滇水。其志……不小啊。”
朱棣默然,目光再次投向烟波浩渺的江面。他心中雪亮,周起杰在西南的每一次“剿逆”,既是在为燕王府夯实根基,也是在向他这位未来的天子,展示着不可或缺的实力与价值。这盘大棋,西南一隅,已悄然落下了分量极重的一子。
与此同时,镇江城下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燕军冒着如雨的箭矢和滚木礌石,架起云梯,疯狂攀附城墙。城头守军眼神血红,嘶吼着将一切能扔下的东西砸向登城者。盛庸甲胄破损,满脸血污,亲自挥刀在城垛间奔走督战。他知道,这已是建文朝廷在长江北岸最后的尊严。一旦破碎,便是万劫不复。
而南京城内的文华殿,此刻却如同巨大的棺椁,沉闷得让人窒息。
龙涎香的甜腻,混杂着官员们身上散发的恐惧,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龙椅上,朱允炆深陷其中,宽大的椅背仿佛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吞噬。他手中死死攥着一份来自镇江前线的血书,那是盛庸在城破前发出的最后讯息。字迹被血水汗水浸染模糊,唯有字里行间透出的决绝与悲凉,针一般刺穿着年轻皇帝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陛下……臣……力竭矣……唯望来生,再效犬马……”
他反复摩挲着那几个几乎辨不清的字,指尖冰凉。几个月前,他还在和方孝孺、黄子澄等人畅想削藩成功后的太平盛世。何以转眼之间,就到了这步田地?李景隆一败再败,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如今,连长江天堑也即将不保。
“陛下……”下方,方孝孺颤巍巍地捧着一卷刚刚拟好的诏书,老泪纵横,“臣……臣已草拟罪己诏,祈告天地宗庙,或可……或可挽回天心……”
“罪己?”朱允炆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凄厉如夜枭,“朕何罪之有?朕削藩,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朕用李景隆,是因满朝诸公,再无徐达、常遇春那般良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空洞而怨毒,死死盯着御座后方:“若真有罪……也该怪太祖爷爷!为何要生下这些如狼似虎、觊觎侄儿江山的儿子!为何不把这皇位,直接传给他朱棣!”
他猛地暴起,双臂疯了一般挥出,将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砚台、笔架全部扫落在地!碎裂声和滚落声,如同王朝崩裂的丧钟,敲在每一位跪伏在地的大臣心上。
在散落的文书中,一份封面整洁的奏章格外显眼——那是周起杰不久前呈送的报捷文书,“平定芒部乌撒,西南靖晏”的字样,在满地狼藉中,仿佛是对这位困坐愁城的皇帝最无情的嘲讽。
朱允炆死死盯着那封奏章,眼神忽明忽暗:“朕的江山都要易主了,他倒好,在西南为朕‘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自嘲与悲凉,“朕…朕如今…说不定,这满朝文武,将来还要靠他周家的兵马,才能苟全性命…”
齐泰、黄子澄等重臣跪伏在地,以头抢地,泣不成声。任何计策,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殿内死寂,唯有铜壶滴漏单调的“滴答”声,清晰地丈量着这个王朝最后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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