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六年三月中的黔西北,春意已深,山野间层林染翠,禄水河奔流湍急,携着融雪的山泉与雨水,轰鸣着穿过峡谷。小龙塘镇南侯府邸(虽周必贤已晋禄国公,然世人仍惯称旧爵)这几日张灯结彩,喜气盈门。两日前,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便已送达:世子廷玉高中永乐十六年乙未科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兼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
府内仆役步履生风,脸上皆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正堂之上,大红绸缎挽成的花球高悬,“状元及第”的金字匾额已吩咐工匠加紧制作。老太太刘瑜身着赭红色缠枝牡丹纹缎裙,指挥着丫鬟仆妇擦拭门窗、铺设新毡,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欣慰与自豪。她对身旁的奢香道:“廷玉这孩子,总算不负众望。他父亲当年入京伴读,本来想走的便是文路,如今廷玉更进一步,竟点了状元,实是祖宗庇佑,亦是他自身勤勉所致。”
奢香看着正核对宴请宾客单子的刘青和宝庆,闻言抬头一笑,耳侧坠着的明珠轻轻晃动:“姐姐说的是。必贤得知消息,昨日便去了宗祠告祭。咱们周家以武起家,镇守西南,如今廷玉以文名动天下,文武兼修,方是长久之道。”她顿了顿,略压低了声音,“只是这詹事府的官职……如今京里情形复杂,太子与汉王……但愿这孩子谨言慎行,莫要过早卷入漩涡才是。”
刘瑜点头,神色微凝:“此事必贤亦有考量。已去信叮嘱,令其专心翰林院修书撰史,东宫事务,浅尝辄止,不可深入。”她叹了口气,“好在陛下恩准他归省三月,待他回来,许多事便可当面细说。”
正说着,管家陈墨疾步进来,躬身禀道:“两位夫人,国公爷请二位至书房议事。另外,国公爷按照大公子的家书所言,已经委托在京中的周安管事请杨荣大人向夏尚书府提亲,已有飞鸽传书至毕节卫,信使正快马送来,约莫午后便能到府上。”
刘瑜与奢香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与期待。廷玉家信中已言明与夏元吉之女夏雨柔情投意合,恳请家中遣媒提亲。周必贤对此乐见其成,与夏家联姻,于公于私皆有大益,当即修书,要在京中的周安携他的亲笔信请杨荣大人去夏府提亲。此事若成,无疑是双喜临门。
“好,我们这便过去。”刘瑜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奢香笑道,“待廷玉回来,再办了这桩喜事,咱们府里可是多年未有这般的大喜事了。”
然而,午后未至,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却抢先抵达了这洋溢着喜庆的黔国公府。
巳时末,一队风尘仆仆、约二十余骑的人马,打着平西侯沐府的旗帜,如同旋风般冲至小龙塘镇南侯府邸大门前。为首的正是平西侯沐晟本人!他未着官袍,只一身藏青色劲装,外罩半旧斗篷,面色沉郁,眼底带着连夜赶路的血丝与一股压抑不住的愠怒。守门的府兵认得沐晟,不敢怠慢,一面急忙开门迎入,一面飞速入内通传。
周必贤正在书房与刘瑜、奢香商议廷玉归省及与夏家联姻的细节,闻报沐晟突然到访,且神色不善,心下诧异。沐晟镇守云南,与他同为大明治西南的肱骨,彼此虽有协同亦有制衡,但面上向来和气。前番南征安南,两人更曾并肩作战,颇有袍泽之谊。何事能令他不通报便直闯自己的府邸?
周必贤即刻起身迎出,至二门处,正遇见沐晟大步流星走来。
“沐兄?何事如此匆忙?快请厅内用茶。”周必贤拱手为礼,语气沉稳。
沐晟却一把抓住周必贤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周必贤眉峰微蹙。沐晟双目灼灼,盯着周必贤,声音因急切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禄国公!我且问你,你教出的好儿子!周廷玉那小子,他在京城对我家春儿做了甚么?!”
周必贤一怔,廷玉与沐春?他想起廷玉家信中只略提了一句沐春亦在京中,偶有往来,并无特别之处。“沐兄何出此言?廷玉家书之中,并未提及与令嫒有何特别之事。年轻人同在京城,有些往来也是常情,若有失礼之处,必贤在此代子赔罪,沐兄……”
“赔罪?”沐晟猛地打断他,气得几乎笑出来,从怀中掏出沐春那奉“珠胎暗结”的信件,猛地拍在周必贤手中,“失礼?这岂是失礼二字便可揭过!你瞧瞧!这是春儿前日遣快马送来的家书!你自己看!她说……她说她已有了周廷玉的骨肉!”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雳,不仅周必贤瞬间僵在原地,连紧随其后的刘青和田震也听得目瞪口呆,脸上血色霎时褪去。
“什……什么?”周必贤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地低头,展开那封信。信确是沐春笔迹,言辞激动甚至有些---雀跃,说自己如何“榜下捉婿”、“已有肌肤之亲”,且“珠胎暗结”之类,并恳求父亲速速奏请陛下赐婚,否则她便“唯有一死以全名节”云云。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这……这不可能!”周必贤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额角青筋跳动。廷玉是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性子沉稳,识大体,怎会做出如此孟浪之事?且他心仪夏家女,家书中言辞恳切,怎会又与沐春纠缠不清,甚至……甚至弄出这等丑事?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其中有误会,或是有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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