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国公府内的波谲云诡,暂时被高墙深院隔绝。而千里之外的南京城,秦淮柔波依旧,桨声灯影里,流淌着江南暮春的缱绻。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关乎西南未来格局的联姻之议,正在悄然进行
文渊阁大学士杨荣府邸的书房,一如既往的肃穆静谧。紫檀木大案上,哥窑笔洗里清水微漾,映照着窗外疏朗的竹影。杨荣拈起周安早上送来的周必贤亲笔信函,细细阅看。信中以恳切言辞,郑重提请杨荣以座师及长辈身份,代周家向户部尚书夏元吉之女夏雨柔提亲。
杨荣唇角微露一丝笑意,将信纸轻轻放下。“必贤兄倒是心急。辒之(周廷玉表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确是人生至乐。夏元吉家风清正,其女雨柔,秀外慧中,名动金陵,与辒之堪称佳偶。”他抬眼看向恭敬侍立的周安,“周国公既有此托付,老夫自当尽力玉成此事。”
周安心中大喜,深深一揖:“谢阁老厚恩!我家国公爷常言,阁老于世子,既有座师之尊,亦有半父之情。此番若能得阁老鼎力相助,周家上下,感念不尽!”
“份内之事。”杨荣摆手,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仪,“你且回禀国公爷,此事,老夫心中有数了。”
次日散朝后,杨荣的青呢小轿便停在了户部尚书夏元吉的府邸门前。夏府不尚奢华,白墙乌檐,门庭肃静,唯闻庭中数株晚玉兰,幽香暗渡,沁人心脾。
客厅之内,茶烟袅袅。夏元吉闻报杨荣到访,心下微诧,仍是整衣出迎。二人分宾主落座,寒暄数语后,杨荣便含笑说明了来意,并将周必贤的信函递过。
夏元吉接过信,并未立刻展阅,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笺纸,沉吟不语。周廷玉,他是知道的,新科状元,风头正劲,人才品貌自是上上之选。杨荣亲自做媒,分量极重。然而,周家终究是世镇西南的勋贵武臣,声势煊赫,与自家这等清流文臣门第,联姻利弊,他不得不深思权衡。更紧要者,爱女雨柔的心思,他这做父亲的,岂能不顾?
正沉吟间,屏风后传来细微脚步声,一位身着沉香色卍字不断头纹样缎褙、头戴同色额帕的老夫人在丫鬟搀扶下缓步走出。她发髻银白,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虽布皱纹,眼神却清明锐利,通身上下透着历经世事的沉静与威严。正是夏府的老封君,夏元吉之母。
“不知杨阁老驾临,老身失礼了。”夏老夫人声音平稳,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杨荣忙起身见礼:“老夫人安好。是杨某叨扰了。”
夏老夫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儿子手中那封未启的信:“元吉,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夏元吉忙起身,将杨荣来意及周必贤提亲之事低声禀明母亲。
夏老夫人听罢,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却说了一些看似不相干的话:“去岁柔儿陪老身回泸州老家,在真武山那段驿道,出了好大的塌方,后来还遇到了无为教匪徒。周家那孩子是老身虽未见其文章经济,但却在真武山危难之际于乱局中挺身而出,护持弱小,协理秩序,足见其担当与仁厚。至于门第之见……”她目光转向儿子,语气平和却带着定鼎之力,“我夏家诗书传家,首重德行才学。周家世代忠良,镇守边陲,保境安民,功在社稷,亦是国朝柱石。元吉,你以为如何?”
夏元吉本就对周廷玉无恶感,反而因其状元之才和真武山的传闻而有几分欣赏。此刻听母亲一番话语,心中那点关于文武殊途的顾虑顿时消散大半,忙躬身道:“母亲大人所言极是。儿子亦觉周世子年轻有为,堪为良配。”
夏老夫人微微颔首转而面向杨荣,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明确的笑容,“杨阁老,烦请转告周国公。这门亲事,老身与元吉,皆乐见其成。杨荣心中大石落地,起身长揖:“老夫人深明大义,夏尚书通情达理,杨某在此先行谢过!辒之能得遇淑女,实乃天赐良缘,亦是两家之福!杨某定将老夫人与夏尚书之意,详尽转达周国公!”
一桩可能影响深远的联姻,便在杨荣的穿针引线与夏老夫人睿智的决断下,于这弥漫着玉兰清香的厅堂中,初步落定了意向。空气仿佛也松弛下来,透着一丝喜庆的暖意。
然而,与此方的初步落定相比,远在黔西北毕节卫禄国公府客院中的沐晟,却正经历着冰火交煎般的煎熬。
窗外月凉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清冷斑驳。沐晟毫无睡意,像一头困兽,在房中反复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女儿那封言辞灼灼、声称“珠胎暗结”的信,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与情感。若信中所言为真?他沐晟的女儿,平西侯府的千金,竟在京城被周廷玉如此欺辱!这不仅是奇耻大辱,更是对沐家权威的公然挑衅!他几乎能想象到云南那些土司、乃至朝中政敌得知此事后嘲讽的嘴脸。拼着这侯爵之位不要,他也定要周必贤给出一个交代,让周廷玉付出代价!否则,沐家日后如何在西南立足?何以统摄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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