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七年的九月,北平城已染上深秋的浓重色彩。香山的红叶如火如荼,但西苑谨身殿内的气氛,却比屋外的寒气更凝重几分。
朱棣斜倚在榻上,面色较之前些时日好了不少,但眉宇间积郁的阴沉却未曾散去。御案上堆叠的奏章,大多关乎两件事:北征善后与新都营建的庞大开销。户部尚书夏元吉的奏报字字泣血,言及国库空虚,民力疲敝,请求暂缓几项非急迫的工程。而兵部与工部的折子则强调边防不可松懈,国都威仪不可减损。
“迁都,北征,哪一件不是功在千秋?”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夏元吉总是跟朕哭穷,难道要让朕的将士饿着肚子守边,让这新都成了半拉子工程?”
侍立在下的内阁学士杨荣、兵部尚书金忠等人屏息垂首,不敢轻易接话。谁都明白,皇帝心意已决,争论只会引来雷霆之怒。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悄步上前,低声禀报:“陛下,赵王爷递了牌子,在外候见,说是有山东地方要务面陈。”
朱棣眉头微皱:“高燧?他不是才回封地不久?宣他进来。”
赵王朱高燧快步进殿,行礼问安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戚与愤慨:“父皇,儿臣此番回济南,竟发现一桩骇人听闻之事!有刁民暗中结社,以行医济世为名,实则在济南府内私设工坊,图谋不轨!儿臣已命人查抄,搜出些许违禁之物,疑似与白莲余孽有关联!”说着,他呈上一份奏折,并特意强调,“儿臣怀疑,此等匪类,或有京城背景,否则安敢如此猖獗?”
朱棣接过奏折,快速浏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奏折中虽未明指,但字里行间,将“青阳济世堂”与“交通权贵”、“图谋不轨”等字眼隐隐挂钩。他久经风浪,自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赵王此举,是确有其事,还是借题发挥,另有所图?
“私设工坊,结交权贵?”朱棣目光如电,射向朱高燧,“可查实了?涉及何人?”
朱高燧心中一凛,知道父皇并非全然轻信,忙躬身道:“儿臣正在加紧审讯一干人犯,目前尚无确凿证据指向朝中哪位大臣。只是……听闻这济世堂与南京某些清流官员,偶有书信往来。”他巧妙地将“权贵”模糊为“清流官员”,既点了火,又不至于过早暴露目标。
朱棣冷哼一声,未置可否,将奏折搁在一边:“既如此,便给朕彻查清楚!若真有不法,严惩不贷!若有人借机诬陷,朕也绝不轻饶!”他顿了顿,语气转缓,“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退下歇息吧。”
朱高燧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恭敬退下。走出谨身殿,秋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忐忑。第一步棋已经落下,接下来,就是要看南京那边的反应,以及……如何将火引到太子一系身上。
殿内,朱棣沉默良久,才对杨荣道:“杨卿,你怎么看?”
杨荣谨慎答道:“陛下,赵王爷所奏,事关地方安定与白莲余孽,不可不察。然亦需谨慎,勿使小人借机构陷,扰乱朝纲。臣以为,当派得力干员,暗中查访,以明真相。”
朱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儿子们的明争暗斗,他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北疆未靖,国事维艰,他需要的是稳定。但愿高燧不要做得太过分。
与此同时,南京城中,周廷玉也收到了来自北平的密报,知晓了赵王已在御前参奏“青阳济世堂”之事。他并不意外,这反证了唐赛儿拿到的东西确实击中了赵王的要害。
“赵王这是要反守为攻了。”周廷玉对前来商议的夏元吉低声道,“他将济世堂与白莲教、结交权贵扯上关系,其意恐怕不止在山东。”
夏元吉面色凝重:“此事棘手。济世堂若真被坐实罪名,势必牵连甚广。赵王此举,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廷玉,你与那济世堂……”
周廷玉坦然道:“不瞒岳父,小婿确与济世堂主事有些渊源,知其乃正经行医济世之人,绝非匪类。赵王所指,纯属构陷。然其势已成,若强行辩白,恐落入圈套。”
夏元吉捻须沉吟:“为今之计,唯有以静制动。陛下圣明,未必全信赵王一面之词。但你我亦需早做准备。北征粮饷、新都营建,处处需钱,户部压力巨大,此时若朝堂再起波澜,于国于民,皆非幸事。”他看向周廷玉,“你在詹事府,更要谨言慎行,尤其在东宫面前,不可妄议此事,以免授人以柄。”
周廷玉点头称是。他明白夏元吉的提醒至关重要。太子地位微妙,任何与东宫牵扯的风波都可能被放大。他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身,静观其变,同时更要保护好远在山东的唐赛儿,以及……等待一个能将赵王这股邪火引回其自身的最佳时机。
秋雨连绵,济南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青阳济世堂后堂密室内,唐赛儿肩头的伤口已然结痂,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比窗外的天色更沉。王虎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赵王府的暗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仅牢牢盯死了济世堂,连城南废弃的砖窑附近也出现了可疑的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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