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北平城的街巷屋檐,却终究压不住那满城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洋溢的喜庆之气。从巍峨的正阳门直至古老的鼓楼大街,各式花灯早已争奇斗艳地挂起,连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煌煌灯海。顺天府尹为这迁都后的首个元宵可谓费尽心思,不仅请了舞龙舞狮与杂耍百戏,更特意叮嘱各坊市务必将灯市办得既热闹又体面。孩童们身着崭新棉袄,手提灵巧的兔子灯或摇曳的荷花灯,在熙攘人群中嬉笑钻行,纯真的欢笑声与商贩卖力的吆喝交织一处,竟也驱散了几分严冬的凛冽寒意。
但这满城的火树银花、笑语喧阗之下,却潜藏着不容逾越的规矩与机锋。天还没黑透,司礼监少监海寿就奉了皇命,带着几个小太监和顺天府的差役开始在灯市上巡查。皇上朱棣特意交代过:“灯要热闹,但不能越了礼制,尤其是那些商户,最容易出格,洪武爷定下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海寿心里明白,这新都第一次大办元宵,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既是彰显新朝气象,也是试探各方分寸的时候,丝毫马虎不得。
他踱着方步,锐利的眼睛如篦子般扫过一盏盏花灯。走到鼓楼前最气派的“瑞蚨祥”绸缎庄门口时,他的脚步倏然停住了。店门前悬着一盏极大的“八仙过海”走马灯,这本身不足为奇,奇的是那八仙的人物衣饰,竟是用无数颗细小圆润、光泽莹莹的珍珠缀成的,灯一转,珠光宝气流动闪烁,晃得人眼花缭乱,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看稀奇,啧啧称叹。
海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身边的顺天府治中薛岩冷冷道:“薛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洪武旧制明明白白,民间灯饰禁用金玉珠翠。这满灯的珍珠,璀璨夺目,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底殷厚,还是想试试朝廷法度的锋芒?”薛岩额上顿时见了汗,忙躬身道:“公公息怒,下官前两日巡查时已严令告诫过,想必是这掌柜利令智昏,忘了分寸,下官这就命人拆了它!”
那瑞蚨祥的掌柜王元宝早就赔着笑脸迎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海寿便已厉声喝道:“来人!将这逾制之物即刻拆毁没收!掌柜王元宝,杖责四十,以儆效尤!”差役们如狼似虎地上前,几下就把那价值不菲的珍珠灯扯了下来,珍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王元宝面如土色,被拖到一边行刑,凄厉的求饶声和竹板着肉的沉闷响声混杂在一起,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人人都真切感受到了那股凛冽的、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
海寿这才转向薛岩,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薛大人,咱家知道你这顺天府尹不好当,南来北往的商户,背景复杂,盘根错节。可越是如此,越要绷紧弦儿,把眼睛擦亮些。这回是珍珠灯,下回若有人胆大包天挂了龙纹凤饰,你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薛岩连声称是,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心里却像明镜一样,这瑞蚨祥背后有江南织造局的影子,海寿这板子,表面打在商人身上,实则是在敲打那些随着迁都而来的江南势力,提醒他们在这北平地界,得按北方的规矩来。
这灯市上的一场风波,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迅速荡开。这事很快报到了西苑朱棣那里。朱棣正在批阅奏章,听了禀报后却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顺手把一份弹劾薛岩“监管不力”的折子搁在了一边。他需要海寿这样的狠角色来立威,也需要薛岩这样的地头蛇来维持平衡,眼前这点小风波,正在他掌控之中,恰是权衡之术的微妙体现。
此时的周廷玉正在金城坊的家中准备出门。妻子夏雨柔细心替他系好黑貂大氅的领扣,又轻轻抚平了青色官袍上那只象征风宪清流的獬豸补子。丫鬟墨璃捧着礼单在一旁轻声禀报:“少爷,少夫人备下的二十年陈酿‘禄水秋白’两坛,还有黔地刚送来的上等天麻、杜仲各一匣,都已经装上车了。”
夏雨柔看着丈夫,眉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父亲迁来北平后,旧疾犯得比在南京时勤了些。昨日太医又来诊过,还是说心脉耗损,需要静养,切忌劳神。”《她话语轻柔,却字字透着对老父身体的牵挂,也隐含着对丈夫身处京城漩涡的担忧》。周廷玉点了点头,目光不由投向窗外。院中几株老松枝桠上积着皑皑白雪,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自那日在“澄清闸”遇袭,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东厂的暗查似乎没什么进展,这过分的平静,反而让他心头隐隐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那日触摸古老刻石时,腰间玉佩传来的奇异温热感应,以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关于地脉的模糊景象,绝非偶然。这北平城下,似乎埋藏着极大的秘密,而自己,好像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关键之处,福祸难料。
他们今日是要去夏府看望岳父夏元吉。夏元吉身为户部尚书,迁都以来为筹措各项开支,应对工部、兵部的不断索求,可谓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之下,老毛病便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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