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实卜厉声下令的同时,芒部果珠寨那间弥漫着松烟与草药气味的土司书房里,气氛同样凝重。
芒部土司奢弟(陇弟)是个身形矮壮、面皮黝黑的中年汉子,此刻正背着手,烦躁地在铺着熊皮的地毯上来回踱步。他面前,摊着一份乌撒快马送来的密信,上面是实卜那熟悉的、带着凌厉笔锋的彝文。
“… 周起杰盐队已过可渡河,户部公文在手,气焰嚣张,直指芒部。此人狼子野心,借朝廷之势,行吞并之实。盐铁专营,其锋已露。若容其毕节大市一成,乌蒙山膏血尽为其吮吸,我辈再无立锥之地!唇亡齿寒,望弟速决,共御强敌!实卜手书。”
奢弟停下脚步,抓起桌上银碗灌了一大口苞谷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他看向坐在下首的三个儿子:长子陇茂(主民政)眉头紧锁;次子陇举(掌军事)一脸跃跃欲试的战意;三子陇赛(娶了实卜侄女)则显得有些犹疑不定。角落里,毕摩老叟闭目养神,营长黑纳(负责盐铁贸易)则是一脸忧色。
“阿爹,” 陇举年轻气盛,率先开口,“实卜阿姑说得对!周起杰这分明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他开通盐路是假,用那劳什子市集抢光我们的买卖才是真!咱们芒部的粮盐互市,还有板桥寨的铁器,都要被他挤垮!不能忍了!给我兵,我去赤水河边截了他的盐队!”
“截截截!你就知道截!” 奢弟没好气地瞪了次子一眼,“实卜都不敢明着劫,只敢使阴招卡路!你去截?你打得过周起杰那几万‘七星卫’?还是打得过傅友德留在黔地的官军?他那盐车上插的是户部的旗!是朝廷的旗!你劫了,就是造反!”
陇举被噎得脸色通红,不服气道:“那… 那就任由他嚣张?看着他把市集开起来,把我们的商路全抢走?”
一直沉默的营长黑纳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商人的精明与无奈:“二少爷,这周起杰,还有他背后那个刘瑜,手段太厉害了。咱们的盐,靠的是从四川私贩,成本高,风险大。他们的官盐,有朝廷背书,量大价稳,还畅通无阻… 这怎么争?还有那生丝、药材、烈酒,毕节水陆便利,一旦大市开张,四方的商贾肯定蜂拥而去。咱们母享坝的粮,板桥寨的铁,怕是真的… 要烂在手里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 探子说,毕节那边工钱高,管吃住,永宁、水西,甚至我们芒部边界寨子,已经有不少人偷偷跑过去了…”
这话像一把盐撒在奢弟心头的伤口上。他烦躁地挥手打断黑纳,看向最稳重的长子:“阿茂,你怎么看?”
陇茂沉吟片刻,缓缓道:“阿爹,硬拼,绝非上策。周起杰有朝廷大义名分,兵强马壮,毕节已成气候。但… 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实卜想拉我们顶在前面,和姓周的火并,她好坐收渔利。我们不能上当。”
“那怎么办?” 奢弟追问。
“拖。” 陇茂吐出个字,“周起杰要开市集,总需要时间。我们一面严控边界,尽量拖延他盐铁入境的步伐,一面… 派人去毕节。”
“去毕节?” 奢弟和陇举都愣住了。
“对,去毕节。” 陇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面上,是恭贺他开市,探探虚实,表达我们芒部愿意‘和睦通商’之意。暗地里,看看能不能… 谈点条件。比如,市集里给我们芒部留几个好位置?或者… 盐引,我们能不能也分润一点?”
“这…” 奢弟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陷入沉思。这法子,倒有几分他 “以和为贵” 的精髓。
“阿爹!” 陇赛忍不住插话,带着一丝惧意,“周起杰此人,心狠手辣。霭翠那么凶悍,都被他和奢香宰了… 我们去谈,会不会是羊入虎口?”
奢弟眼中挣扎片刻,最终那商人的算计压过了土司的悍勇。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办!阿茂,你亲自去!带上厚礼!记住,我们是去‘通商’的,不是去打仗的!姿态放低点!看看那姓周的,到底想要什么价码!”
当芒部土司奢弟的长子陇茂,带着几车不算丰厚却也勉强看得过眼的土产(几张兽皮、几篓山珍),心怀忐忑地踏上通往毕节卫城的官道时,毕节城外的禄水河畔,已是另一番天地。
短短数月,那片被圈定的河滩地仿佛被施了魔法。原本的荒滩野草被清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以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雏形。街道两旁,一排排整齐的、用粗大原木和青瓦搭建的铺面正在拔地而起,虽未完全竣工,但骨架已立,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的清香、夯土的尘土味,还有远处卫所军营隐隐传来的操练号子声。
市场最核心的位置,一座格外轩敞的木石结构大堂已初具规模,门楣上挂着一块尚未题字的巨大木匾。这里,便是未来市集的管理中枢所在。此刻,大堂内,气氛热烈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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