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刘基 手泐”
字迹略显潦草,力透纸背,显是仓促疾书。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周起杰几乎崩溃的心防上。
枢盘守千年,不争一时血…状纸即血衣…
刘基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又似醍醐灌顶。周起杰紧紧攥着那封薄薄的信笺,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一片。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目光再次掠过奢香背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疤,掠过刘瑜怀中哭得气息微弱的孩子,掠过周围无数双饱含悲愤、恐惧、期待与信赖的眼睛…
一股混杂着无尽悲凉、滔天恨意,却又被强行压下的、沉重的力量,缓缓在他胸中凝聚。他弯腰,拾起地上沾满泥污的长刀,呛啷一声,缓缓归入鞘中。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有万钧之力。
“厚葬阵亡袍泽…犒赏三军…”
海龙屯的秋雨没个停歇,顺着青石堡墙往下淌,汇入深涧,声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播州宣慰使杨铿裹着厚实的狼皮大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铺在虎皮交椅扶手上的舆图。图上,水西方城的位置被朱砂狠狠打了个叉,墨迹犹新。
“父亲,沙溪败兵已收拢七成,粮秣正在清点。”长子杨朝栋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厅里响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却也掩不住一丝疲惫。他立在阶下,青衫被潮气洇得颜色深重。
杨铿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沙溪那场败仗,折损的不止是五千精兵,更是他杨氏在黔地积攒多年的威名。水西那个奢香,竟用山洪为兵,把他杨万那支前锋冲得七零八落,简直奇耻大辱!
阶前脚步声急促,一名心腹家将浑身湿透地抢进来,顾不得行礼,声音压着兴奋:“宣慰大人!贵阳那边传来消息,马晔……马都指挥使把奢香那婆娘弄到贵阳卫所,当众剥了官袍,用蘸盐水的鞭子抽了个半死!关进死牢了!”
敲击舆图的手指猛地顿住。
杨铿倏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爆出骇人的精光,像饿狼嗅到了血腥:“当真?!”
“千真万确!消息是咱们埋在贵阳卫所的人拼死送出来的!校场上几千人看着呢!那婆娘背上打得没一块好肉,血把地都染红了!后来她耳根子上那个虎爪印子发了红光,被那些愚民当成神迹叩拜,才惊动了应天宫里那位,一道懿旨下来,马晔才没敢当场打死她!”
“好!好!好!”杨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一拍扶手,震得舆图簌簌作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怨毒,“苍天有眼!马晔这狗东西,总算干了件人事!奢香这贱婢,也有今天!沙溪之仇,这便算先讨回点利息!” 连日来的憋闷似乎都随着这消息宣泄出去,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连石厅里阴冷的潮气都觉得清爽了几分。
杨朝栋眉头却紧紧锁起,忍不住上前一步:“父亲!奢香受辱,水西上下必同仇敌忾!此时幸灾乐祸,恐引火烧身!况且马晔此举,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杨铿粗暴地打断他,兴奋的红潮还留在脸上,眼神却已冷了下来,“分明是替天行道!替我播州出了口恶气!水西同仇敌忾?哼,周起杰那黄口小儿敢反吗?他敢动,就是谋逆!朝廷正好名正言顺剿了他!”
杨朝栋看着父亲被仇恨和某种膨胀的野心烧得发亮的眼睛,心直往下沉。他还想再劝,厅外却传来家将的通禀:“宣慰大人,贵阳何文渊先生求见!”
杨铿精神一振:“快请!”
何文渊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青布直裰,像个清贫的教书先生。他从容步入石厅,对阶下肃立的杨朝栋只微微颔首,便向杨铿拱手:“杨宣慰,沙溪小挫,无伤根本。胡相爷闻讯,特命在下前来,再给宣慰添一把火。”
杨铿身体微微前倾:“胡相爷有何指教?” 声音里带着热切。
何文渊目光扫过杨朝栋,见他并无退避之意,便也直言:“奢香受辱,水西震怒,周起杰更是如鲠在喉。此乃天赐良机!胡相爷的意思是,请杨宣慰再整旗鼓,联络乌撒、芒部,乃至思州田氏,合兵一处,以雷霆之势,彻底荡平水西!只要砍掉周起杰在西南最大的这条臂膀,毕节卫便是孤城一座,覆手可灭!”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具诱惑:“事成之后,水西膏腴之地,尽归播州!胡相爷更可保举杨宣慰,世镇黔北,裂土封疆,与国同休!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望宣慰切莫迟疑!”
裂土封疆!世镇黔北!
这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杨铿的心坎上。他呼吸骤然粗重,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这泼天的许诺烧成了灰烬。什么沙溪新败,什么朝廷猜忌,在裂土的诱惑面前,都不值一提!
“好!胡相爷快人快语!何先生放心,本宣慰……” 杨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正要拍胸脯应下。
“父亲!万万不可!” 杨朝栋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到阶前,声音因急切而尖锐,“这分明是驱虎吞狼,拿我播州儿郎的性命,去填应天朝堂党争的无底洞!胡惟庸与刘基斗法,为何要我们播州流尽最后一滴血?沙溪一役,多少播州好儿郎尸骨未寒?再打水西,又要填进去多少条性命?黔地苦战久矣!百姓渴望的是休养生息,是安宁!周起杰在毕节开市集、通商路,播州山里的药材、皮货也能换到盐巴、布匹,民生渐有起色!此时再启战端,是自毁长城啊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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