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则是“山货街”与“芒市路”的天下。山货街两旁,店铺林立,悬挂着各色招牌:黔北的桐油、生漆、药材(天麻、杜仲、五倍子),黔东的茶叶、笋干,黔南的皮货、朱砂……琳琅满目。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商人穿梭其间,苗家的百鸟衣、彝族的查尔瓦、布依族的蜡染头巾交相辉映。芒市路则更具特色,专营来自芒部等滇黔边境土司的特产:稀有的山菌、色彩艳丽的孔雀翎、精巧的藤编制品、带着异域风情的银饰。奢弟派来的管事黑纳,带着几个芒部汉子在此开了间不小的铺面,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和交易,眼神复杂,既羡慕毕节的繁华,又忧虑芒部贸易的萎缩。
城西新辟的“香纸街”,则飘散着竹木和草药混合的清香。这里是造纸、制香、药铺的集中地。刘瑜力主兴办的青阳书院,便坐落在香纸街尽头一处清幽的坡地上。琅琅书声随风飘出,与市集的喧嚣形成奇妙的和谐。
城北,靠近卫所校场和匠作营的区域,则悄然兴起了“骡马市”和“铁匠街”。野马川养马监培育的乌蒙马在此交易,雷猛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此。铁器巷里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为工程和军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铁质工具与兵器。
卫城的核心,指挥使司衙门所在的十字街口,更是人烟辐辏。周延——当年小龙塘的少年阿岩,如今已历练得精明强干,带着一队巡城兵丁,日夜维持着这新兴商业中枢的秩序。他熟稔地与各路商贩打着招呼,眼神却锐利如鹰,任何偷盗抢掠、欺行霸市的苗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洪武十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温润。毕节卫后衙内院的梨花,开得如云似雪。就在这满庭芳菲之中,刘瑜在顺利诞下周必贤三年后,再次平安产下一女。婴儿响亮的啼哭驱散了生产时的紧张。接生婆将襁褓包裹好的小女婴抱到刘瑜枕边,笑道:“夫人大喜,是位千金!眉眼像极了夫人您,清秀得很。”
刘瑜疲惫却满足地笑了,指尖轻轻触碰女儿柔嫩的小脸:“就叫她……念慈吧。” 慈,念其父祖恩慈,亦念这西南来之不易的安宁慈和。
三岁的周必贤和必畅,对这个新来的“小玩具”充满了好奇。必贤已有些小大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凑近摇篮,学着大人的口吻:“妹妹,念慈。” 必畅则活泼得多,伸出小手想摸摸妹妹的脸,被奶娘笑着拦住。六岁的周安洛(奢香当年在苗岭救下的孤女)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中有着超乎年龄的懂事。周起杰收养的苗族孤儿小石头(后来的播州土司杨晟),如今也在青阳书院开蒙,下学回来便趴在摇篮边,憨憨地笑。后院里那只被奢香收养、取名“斑奴”的小虎崽,如今已长成半大,威风初显,此刻却温顺地蜷在廊下晒太阳,偶尔懒洋洋地抬眼看看热闹的屋内。
孩子的增多,使得原本的小龙塘老宅显得逼仄起来。扩建宅院,势在必行。周起杰亲自修书,延请黔北名匠鲁震山。鲁大师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带着两名得意弟子来到小龙塘。他并不急于动土,而是围着老宅里里外外走了三遭,时而闭目捻须,时而蹲下捻起一撮泥土细嗅,时而仰望天光流云,手中一柄黄铜罗盘随着他的脚步微微转动。
“指挥使大人,” 鲁震山终于开口,声音洪亮,“此宅坐向本佳,藏风聚气。然家口日繁,阳气鼎盛,需引生气入,固根本方妥。” 他指着宅院东侧一片空地,“此处,当延壁拓庭!新起一座藏书楼,飞檐斗拱,纳东来紫气!楼高两层,下层可作议事书房,上层藏书,开轩敞亮,引晨光入室,化育子弟灵秀之气!” 他又踱至庭院西北角,“巽位属木,主文昌、子嗣。于此掘三尺深池,引入后山冷泉活水。活水润泽,金(财)水相生,根基自稳。”
最关键的,他指向庭院中央:“此地乃宅心,气脉汇聚之所。需镇物安基,方能家宅永固,福泽绵长。” 他唤过弟子,抬来七根丈许长的青石巨桩。石料采自乌蒙山腹地,是百年以上的青冈岩,坚硬如铁,纹理细密,透着沉甸甸的青灰色泽。鲁大师亲执铁凿,在每根石桩顶端,刻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螭龙纹饰。螭乃龙子,喜水,能镇水安宅。
“埋桩!” 鲁震山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壮汉们挥动铁锹,在庭院中按北斗七星方位,挖出七个深坑。沉重的石桩被绳索吊起,在号子声中缓缓沉入坑底。石桩入土,发出沉闷的夯击声。当最后一根刻有斗口螭纹的石桩稳稳埋入“天权”星位时,整个庭院仿佛微微一震,一股沉凝厚重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七根螭纹青石桩,如同七枚定海神针,牢牢钉入地脉,守护着这个在西南风云中日益壮大的家族。周必贤看得目不转睛,小脸上满是专注,甚至趁工匠休息,偷偷摸了一把冰凉的石桩,被鲁大师的弟子笑着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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