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杰一页页翻看着,脸色沉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洞悉全局的了然。奢香和刘瑜在一旁看着信的内容,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果然如此……”刘瑜放下笔,声音清冷,“胡惟庸的胆子,真是比天还大!连皇陵的风水木、外邦的贡品都敢动,还私刻王印!他这是自寻死路!”
奢香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这老贼,死期到了!”
周起杰将最后一封信放下,目光扫过雷猛呈上的那个锡盒,里面还有一份附带的名单和几张标注着藏匿地点的简易图。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向刘瑜:“瑜儿,研磨。”
刘瑜立刻在巨大的紫檀木公案上铺开特制的黄绫奏本,亲手研好浓墨。
周起杰提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他以沉稳有力、条理分明的笔触,详细奏报了播州杨铿受胡惟庸蛊惑、悍然起兵叛乱,以及自己率军平叛、攻破海龙屯、杨朝栋献屯乞降的整个经过。奏章中,他并未过多渲染战事惨烈,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杨朝栋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全屯堡数千军民性命、主动献上印信户籍的功劳上,以此为其求情,保其性命。
奏章的最后,周起杰笔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臣于查抄逆酋杨铿秘库时,偶获其与朝中重臣往来密信数封。信中所涉之事,骇人听闻,悖逆滔天!臣不敢擅专,更不敢有丝毫隐匿,兹将原信并附证名单、图册,封以密匣,派得力心腹,由重兵护送,八百里加急驰送京师,伏乞陛下御览圣裁!逆信内容摘要如下:一曰隐匿占城国贡品象牙、犀角、胡椒,私藏于京;二曰指使李彬(已伏诛)盗伐凤阳皇陵风水巨木(金丝楠),私用牟利;三曰妄图染指京营兵权,多次施压促调;四曰私许逆酋杨铿‘西南王’伪号,私刻王爵印信;五曰构陷边臣,唆使叛乱……凡此种种,罪证确凿,铁案如山!此獠弄权欺君,祸乱朝纲,其心可诛!臣顿首百拜,伏惟陛下乾纲独断,肃清朝野,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写罢,周起杰掷笔于案,那沉重的笔杆在案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他取过自己的贵州都指挥使金印,在印泥上重重按下,然后稳稳地盖在那份字字千钧的奏章末尾。鲜红的印文,在黄绫上显得格外刺目。
“鼎碎狐亡……” 周起杰低声重复着老师那八个字的判词,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冽而笃定的弧度。这盘由老师执先手、他与西南军民浴血搏杀为中盘的大棋,收官之时,已然不远了。风雪更急了,卷过巍峨的海龙屯,也卷向遥远的金陵帝阙。
洪武十三年的初春,来得迟,也来得峭。南京城上空堆积的铅灰色云团,仿佛吸饱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着紫金山头,压着皇城的琉璃瓦顶。一丝风也无,只有料峭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从宫墙缝隙、从青石板路的寒气里,无声无息地刺入骨髓。
谨身殿内,巨大的蟠龙铜炭盆烧得通红,上好的银骨炭释放着融融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御座上弥漫开来的、砭人肌骨的森然。阶下,右丞相胡惟庸垂手肃立,姿态恭谨得如同泥塑木雕,玄色蟒袍上那只金线绣成的孔雀,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也敛了翅,失了神采。唯有他拢在宽大朝服袖中的右手,食指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着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
御案后,朱元璋的目光,如同两把在冰水里淬过无数遍的刮刀,正缓缓地、一寸寸地刮过胡惟庸低垂的头顶和紧绷的后颈。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足以将人魂魄都碾成齑粉的重量。案头,一份摊开的奏疏墨迹未干——那是贵州都指挥使周起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播州平叛捷报”。捷报的字里行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铁腥味,更有一股无形的、指向朝堂核心的凌厉锋芒!
“胡卿,”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金砖上,又冷又硬,“周起杰的折子,你看了。播州杨铿,受奸人蛊惑,悍然举兵,攻我卫所,掠我边民,罪不容诛!幸赖将士用命,一举荡平,擒其首恶。只是……”他略略拖长了音调,目光如钩,死死钩住胡惟庸的每一丝细微反应,“这‘蛊惑’杨铿的‘奸人’,究竟是谁?竟敢私许伪王尊号,私刻王爵印信,图谋割裂我大明疆土!此獠不除,国无宁日!胡卿,你执掌中书,总揽机枢,可有所察?”
胡惟庸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愤慨:“陛下!臣……臣亦震怒!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行此悖逆滔天之事!此獠构陷边臣,挑动蛮夷,其心可诛!臣已严令刑部、都察院并锦衣卫,务必彻查此案,无论牵涉何人,定要揪出元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以安社稷!” 他撩袍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姿态谦卑而痛切,仿佛与那“奸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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