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琏、刘璟兄弟早已携着各自的妻儿在厅中等候。刘琏气质更显沉稳,刘璟则带着几分书卷气。兄弟俩见到久别的妹妹,亦是感慨万千,一番见礼,互道别情。
“来,瑜儿,快尝尝这鲥鱼,今早才从江上捞的,最是鲜美!”富氏不停地给刘瑜布菜,恨不得把桌上的好东西都塞进女儿碗里,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还有这狮子头,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在外面这些年,怕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
刘瑜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酸涩:“娘,够了,够了,您自己也吃。”
“必贤,别拘着,多吃点。”陈氏也笑着招呼周必贤,特意将一碟炸得金黄酥脆的春卷推到他面前,“尝尝这个,姨婆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周必贤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生疏地夹起一个春卷。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鲜香的荠菜肉馅在舌尖蔓延开,是不同于黔地熏肉香辣的另一种风味。他默默地吃着,听着大人们的叙谈。
刘青挨着周必贤坐下,小嘴叽叽喳喳不停:“贤哥哥,斑奴晚上睡在哪里?它怕黑吗?它喜欢吃什么肉?…”
周必贤咽下口中的食物,耐心地一一回答:“睡在锁龙井旁的草窝里。不怕黑。最喜欢吃烤得香喷喷的山羊肉。”他虽话不多,但语气平和,并无不耐。
“哇!”刘青听得眼睛发亮,“那它一定很厉害!比爹爹养的大黄狗厉害一百倍!”
童言童语引得席间一阵善意的轻笑。刘琏的妻子笑着轻斥女儿:“青儿,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呢?”
刘青缩了缩脖子,做了个鬼脸,又偷偷拽了拽周必贤的衣袖,小声问:“贤哥哥,等斑奴想你了,它能自己来金陵找你吗?”
这个问题让周必贤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金陵的夜空看不到黔地那样璀璨的星河,只有一片被灯火映红的朦胧。斑奴那庞大的身影,那粗糙的皮毛触感,那低沉的呼噜声,还有锁龙井旁那无声的守望…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他迅速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刘瑜的眼睛。她心中一痛,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面前温热的黄酒抿了一口。酒液微甜带涩,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心口。家宴的温情脉脉,如同这桌上精美的瓷器,看着光鲜,却易碎。她抬眼,正好对上父亲刘伯温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一泓深潭,清晰地映出她心底的波澜与忧虑。刘伯温什么也没说,只端起自己面前的素瓷酒杯,向女儿的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灯火跳跃,映照着围坐的家人面庞。杯盘轻响,低语浅笑,氤氲的食物香气缠绕着清冽的酒香,织就一幅久别重逢的团圆图景。这暖意融融的假象之下,暗流早已在无声处汹涌。刘瑜清晰地知道,这顿家宴,既是久别后的慰藉,也是踏入应天这个巨大漩涡前的最后一丝宁静。
夜深人静。
刘瑜将周必贤安置在紧邻自己旧时闺阁的一间厢房里。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点着安神的苏合香,但陌生的床铺、陌生的陈设,让周必贤躺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帐顶,久久无法入睡。
“娘,”他看着母亲为自己掖好被角,小声问,“外祖父家…是不是比卫城还大?”
“嗯,大许多。”刘瑜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触手温热,“安心睡,娘就在隔壁。”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周必贤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斑奴、妹妹、安洛…还有父亲…”
刘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俯身,在儿子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母亲特有的温软气息:“快了,贤儿。等这里的事情办妥,我们就回去。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觉。记住爹的话,无论在哪,都要像山崖上的青松,立得直,站得稳。”
看着儿子终于合上眼帘,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刘瑜才轻轻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灯烛,只留墙角一盏小小的落地宫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她退出房间,站在寂静的走廊上。夜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面颊,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笃,笃,笃…单调而悠远,一声声敲在心上。
她走向自己少女时代居住的绣楼。推开门,一股久无人居的微尘气息扑面而来。房间的格局、陈设依稀还是旧时模样:临窗的梳妆台,绣着兰草的屏风,琴案,书架…只是蒙上了一层时光的薄纱,显得既熟悉又陌生。她走到梳妆台前,手指拂过光洁的台面,指尖沾上了一层细灰。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闺阁少女的影子,却早已褪尽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边陲风霜磨砺出的坚韧和眼底挥之不去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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