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院的第一夜,漫长如同永夜。
西厢书房里,那断断续续的木板“吱呀”声和压抑的翻身声,直到天色将明才彻底平息。李红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意识在极度的混乱、抗拒和身体冰冷的僵硬感中沉浮,最终被更深沉的疲惫拖入了短暂而破碎的浅眠。
东屋主卧,凌霄亦是辗转反侧。怀中女儿温软的呼吸是她唯一的慰藉,却也时刻提醒着她所肩负的重担和前路的莫测。直到天际泛白,她才在忧虑的漩涡中勉强合眼。
小院中央,寒星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一块被露水打湿的磐石,纹丝不动,唯有面具下的目光在光线变化时,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阳光,带着西湖特有的水润清冽,终于穿透薄雾,洒满了小小的竹风院。光线透过东屋主卧精致的窗棂,温柔地唤醒了熟睡的小天。
小家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两只困倦的蝴蝶缓缓张开翅膀。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柔软蓬松的寝衣裹着她小小的身体,领口歪斜着,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脖子。她环顾了一下陌生的、但宽敞温暖的房间,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娘……”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
凌霄被这声轻唤惊醒,睁开眼就看到女儿懵懂可爱的模样,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些许。“小天醒了?”她撑起身,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的慵懒,伸手替小天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小天点点头,大眼睛眨巴着,似乎还在努力回神。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期待的光彩。她手脚并用地爬下那张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就哒哒哒地朝着房门跑去。
“小天,穿鞋!”凌霄连忙出声提醒,但小家伙动作快得像只小兔子,已经拉开了房门。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小天站在门槛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投向了西厢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了一夜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李红袖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出来的。
她整个人像被拆开又重新胡乱拼凑过。一夜未眠加上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乌发,此刻凌乱地散落了几缕在颊边,带着宿夜未梳的毛躁。那身象征着少帮主身份的、质料上乘却略显粗犷的靛蓝色劲装,也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袖口和衣摆沾了些许书房的灰尘。
她紧锁着眉头,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混乱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抗拒。一夜的硬板床让她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腰背,僵硬得像是灌了铅。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着酸胀发痛的额角,动作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颓丧和狼狈。
她甚至没看清院子里有谁,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她只想尽快找点水喝,让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然而,就在她揉着额角,脚步虚浮地刚踏出房门一步——
“爹!早!”
一声清脆、欢快、带着十足十孺慕和依赖的童音,如同清晨最响亮的百灵鸟啼鸣,毫无预兆地、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她混乱的思绪,直直撞入她的耳膜!
那声音里的亲昵和理所当然,像一道毫无防备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李红袖最脆弱混乱的神经!
李红袖的动作猛地僵住!揉额角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晨光中,东屋门口,一个穿着白色寝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小小身影正站在那里。小家伙脸上带着初醒的红晕,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孺慕?她光着脚丫踩在微凉的石板上,却浑然不觉,只咧着小嘴,笑得像朵迎着朝阳绽放的小花,无比精准地再次喊了一声:
“爹!早!”
轰——!
李红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爹”这个称呼的反复冲击下,终于“啪”地一声,彻底绷断了!
荒谬!荒谬绝伦!
这个称呼!这张脸!这个场景!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反应。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了腰间悬挂的、那个昨晚被鲁长老“客气”地送回来、还没来得及解下的水囊——那是丐帮弟子行走江湖的标配。她拧开塞子,仰起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清晨冰冷的清水,试图压下那翻涌的血气和喉咙的干涩。
然而,就在那口水刚刚滑过喉咙,还未完全咽下去的瞬间——
“爹!抱抱!”
小天见她不动,以为“爹”没听见,又欢快地喊了一声,甚至迈开小短腿,光着脚丫就朝她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那张写满“求抱抱”的小脸在晨光中迅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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