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的血腥味还没从鼻尖完全散去,粘在记忆里,沉甸甸的。秦战回到栎阳城,洗刷掉身上的泥污和血痕,换了身干净衣裳,但那股子地底深处的阴冷和死亡的气息,好像浸透了骨头缝,一时半会儿暖不过来。手指上被碎石划破的口子结了暗红色的痂,碰一下,还有隐约的刺痛。
他没工夫沉浸在懊悔里。北境的催命符一天比一天紧,冯劫那双眼睛在暗处估摸着也把矿上的事故看了个七七八八。时间,像漏壶里的沙,簌簌地往下掉,抓都抓不住。
“弩机组装新工坊,今天试行。”百里秀将一份简图摊在秦战面前,声音平稳,指尖玉珏轻碰,清脆的声响在略显压抑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按大人您的意思,分了十七个工位,物料传送用的是改良过的矮脚平板车,带轮子的,人在两侧操作,做完一道,就推到下一个工位。”
简图上,一条长长的、被分隔成许多小格子的流水线示意图,简洁,甚至有些冷酷。旁边标注着工序名称:望山校准、弩臂粗刨、弩臂细刨与开槽、扳机组件锻打、扳机组件打磨、簧片淬火、簧片回火与定型、扳机组装、望山安装、上弦机构装配、整体校验、上油、缠绳、最终检验。
秦战盯着那图,目光在“整体校验”和“最终检验”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知道,最大的坎儿,恐怕不在工序划分本身,而在执行这些工序的人心里。
“工匠们……反应如何?”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百里秀抬眼看了看他,平静道:“依照吩咐,从各坊抽调了手艺最好、也最稳重的老师傅十二人,年轻学徒和手脚利落的普通匠人四十余人。老师傅们看过工序图后,私下里议论颇多。学徒们……大多懵懂,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预料之中。秦战揉了揉眉心:“黑伯呢?”
“黑老丈在新工坊盯着最后几处传送轨道的调试。”百里秀顿了顿,“他脸色不太好,但没说什么。矿上的事……对他触动很大。”
秦战沉默地点点头。他起身:“走吧,去看看。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是生路还是绝路,也得走了才知道。”
新的弩机组装工坊,设在原本一座存放木料的旧仓库基础上改建而成。为了采光,墙壁上部开了一长排高窗,冬日惨淡的天光透进来,照亮了室内大片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木料被刨花后的清苦香气,混合着桐油、动物胶的微腥,还有铁器特有的、冷冷的金属味。
最扎眼的,是屋子中央那条长长的、用硬木打造并涂了桐油的“流水台”。它离地约两尺高,宽约四尺,像一条僵卧的巨蟒,贯穿了几乎整个工坊的长度。台面被木隔板分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每个格子对应一个工位。台面下方,安装了粗糙但实用的木制滚轮和导轨,使得放置在台面上的矮板车可以被人相对轻松地推动。
矮板车也是新打的,没有围栏,就是个平整的木板下面装上四个小木轮。此刻,几十辆这样的板车空置着,堆在流水线起始端旁边,沉默而整齐,带着一种不同于传统匠作工具的、冰冷的秩序感。
工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被抽调来的老工匠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多穿着深色、沾着常年洗不净的油污和木屑的旧衣裳,手拢在袖子里,或背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在四处打量,带着审视、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他们习惯了独自面对一整张弩,从选料到成型,每一道疤痕、每一处弧线都带着个人的印记和汗水。眼前这条光溜溜的台子,还有那些傻愣愣的板车,让他们感到陌生,甚至有点被冒犯。
年轻些的学徒和匠人则拘谨得多,大多站在老师傅们身后或边缘,好奇又忐忑地看着这新奇的一切,偶尔低声交头接耳。
秦战和百里秀走进来时,嗡嗡的议论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秦战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重量,复杂的重量。
黑伯从流水线末端走过来,手里拿着把曲尺,脸色确实有些灰暗,眼袋很重,但腰板还是挺直的。他对秦战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到了一边。
秦战走到流水线起始端,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工坊里每个人都听清:
“诸位老师傅,各位兄弟。今天把大家请到这新地方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件事——怎么更快、更好、更多地,造出咱们大秦将士急需的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北边的情况,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了。狼族骑巨狼,爪牙锋利,咱们的兄弟在前线拼命,缺的就是手里够硬够快的家伙!军令状压在头上,每月五千张弩,靠老法子,一个师傅带着徒弟慢慢磨,磨到猴年马月去?等咱们磨好了,前线要多死多少兄弟?”
有人低下头,有人眼神动了动,但多数老工匠脸上还是那副沉默抗拒的表情。
“所以,咱们得变个法子。”秦战拍了拍身边的流水台,“看见这台子没有?从今天起,造一张弩,不再是一个人从头干到尾。咱们把它拆开,拆成十几道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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